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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续篇
江湖行(二)
江湖客
三、负 伤
谢烟客看着那群人离去,神色并无欢喜,反而尽是黯然之色。
闵柔忍不住问道:"谢先生,不知道我那不肖孩儿石中玉--"谢烟客满脸怒色,未及答话,却张口喷出一大口血来!石清夫妇双双变色,不知道中玉这孩子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谢烟客如此怒火攻心。更不知道中玉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被他打死了?
石破天送人回来,见谢烟客口吐鲜血,摇摇欲倒,急忙赶上扶住了他。只觉得他浑身软绵绵的,似乎受了严重的内伤。石清忙点了谢烟客几处穴道,止了血。父子俩一同给谢烟客输入内力,不多久就见谢烟客脸上的青气消退了不少。过了一会他清醒过来说:"老夫生平第一次受此重伤,全都是那小杂种惹出来的!"
石清夫妇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原来那日石破天在凌霄城中开口有求,要谢烟客饶了石中玉的性命,并将他带回摩天崖好好管教。谢烟客不得不答应了石破天的请求,非如此就不能了结玄铁令的心愿。这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然而却让谢烟客感到窝囊之极--他平生从未受过人骗,不料却被石中玉这小子骗得团团转,实在让他面子尽失,是可忍孰不可忍。却迫于誓言,做这等哭笑不得的婆婆妈妈之事,怎不叫他气不打一处来?
走出凌霄城之际,谢烟客就随手打死了两名雪山派的弟子,对石中玉喝道:"小子!你若不好好听话,这就是你的下场!"石中玉吓得瑟瑟发抖,希望父母来救,却哪里见得着父母的影子?到得摩天崖上,谢烟客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脾气不顺时还要随时加餐。石中玉苦头吃尽,只得硬着头皮学会烧菜、做饭、洗衣,稍稍偷懒,或是菜做得不好吃,谢烟客也是小则骂,中则不给饭吃,大则打他一顿出气。还说:"你这个狗杂种比那个狗杂种差远了!"石中玉听他此言,对救他性命的石破天更是恨之入骨。
到摩天崖一个月后,石中玉便瘦得不成人形。好在他聪明伶俐,很快就摸准了谢烟客的脾气,对烧饭、做菜、洗衣等也装得格外上心,总算逐渐能够少遭打骂。见谢烟客对他打骂减少,又对谢烟客大加阿谀奉承,说他老人家如何武功盖世、绝艺超人,又说他如何人品卓绝,凡俗之人是如何不懂得他的超凡脱俗之行为云云。谢烟客先是生气大骂,后来改为冷笑,再改为默默无声,最后竟是慢慢地有些喜欢,只觉得这少年虽然油滑,却倒是个红尘知己。
几个月之后,谢烟客对他的戒备渐渐地放松了。一日谢烟客有事下崖,嘱石中玉好好在崖上不许乱动。哪知他归崖之际,石中玉早已不见了踪影。后来在自己所住的洞室之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上书:"有仇家发现了我的踪迹,我到昆仑山去躲避,以免给谢先生带来麻烦。石中玉上。"再看,记载"碧针清掌"的功法笔记不见了。而石中玉写字的那张纸又正是从那个本子上撕下的。谢烟客这才明白自己是上了恶当。忙下崖去追,哪里追寻得到?往西北急追了半个月,忽然想到:这小子说是往昆仑山,想必恰恰不会往那苦寒之地去。于是回头再追,但石中玉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得颓然而返。想到从此愧对石破天,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终日怒气冲冲,将摩天崖附近的大小野兽杀死了不知多少。
不料半年之后,石中玉居然找上崖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十七、八个人。他不但毫无惧色,还有恃无恐,说自己是来做说客的,要请谢先生加入什么太平帮。又说太平帮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帮立派,但大势已成,必将成为武林霸主,让谢先生加入太平帮,乃是他对谢先生的一番好意!谢烟客气得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心中想道,你这小子自己找死,便是再有一百个狗杂种为你求情,我也饶你不得!口中言道:"好说,好说。"忽向石中玉扑去,原想一招了事,不料那石中玉早有防备,躲到了一个人身后,那人伸手接住了谢烟客的一记"碧针清掌",飘然落地。谢烟客不禁叫道:"好掌力!"只听那人道:"不敢。谢先生好功夫,吴某领教一二。"谢烟客道:"好说。"
那姓吴的一招攻出,谢烟客即知此人的功夫不凡。急忙深吸一口气,随手一招使出,如树叶飘落,正是他的得意功夫"碧针清掌"。看似飘忽,却是缜密异常,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外表上得一"清"字,不似一般的功夫那样霸道。谢烟客自创这一路功夫,经历十数年,终于练得炉火纯青。那姓吴的见这一掌飘忽而至,不仅将自己的一招封住,而且掌力还似要乘隙而进。急忙之中,再发一招,不得不退了两步,脸上一红,道:"谢先生的‘碧针清掌’果然了得!"
谢烟客一听他居然知道自己的掌法,不禁一怔,随即又想,石中玉将自己的笔记偷了去,和这些人在一起,他们知道自己的掌法名称,那真是半点也不稀奇。那姓吴的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打起精神,每出一招,都是攻守兼备。谢烟客也不敢轻敌。十招一过,两人都是暗暗吃惊,感叹对方功夫了得。
"碧针清掌"以清、柔、阴、狠见长,但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施展时极耗内力。当年谢烟客在此处自练掌法,以为万无一失,即将全部内力逼出,要试一试自己的功力如何,不料被长乐帮贝海石等人乘机将石破天强掳了去,自己竟是眼睁睁地无力阻止。谢烟客经此奇耻大辱,自此再也不敢轻易地将内力全部使出。更何况眼下大敌当前,此人之后还有数名高手,所以只将掌力发出一半,这才与那人周旋了数十招之久。
那姓吴的见数十招已过,谢烟客的功力不过尔尔,轻敌之心又起,一招"饿鹰扑食"飞将过来。这一招威力奇大,却不料谢烟客早已见微知著,一直在等待对方的全力一搏。见对方这一招终于出手,一招"女娲补天",双手向上一举,全力迎上,只听"咔嚓"一声,那姓吴的双腕齐折,翻身飞向半空。若不是同伴及时接住,不免性命不保。
"谢先生好阴狠的掌法!"人丛中走出一位旁人称"沈舵主"的人,手持一剑,道:"掌法领教过了,果然高明,沈某还想领教谢先生的兵刃功夫。"
谢烟客全力一击,将对手击败,却无欢喜之色。一是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功力,二是损耗了内力。一吸气,只觉得自己已经受了内伤,只是大敌当前,不能不强自支撑,将身上的一枝烟杆取出。那姓沈的一怔,笑道:"这谢烟客果然名不虚传,连兵刃也是烟杆。"却不知这谢烟客虽叫做"烟客",自己却并不吸烟。当今之世,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谢烟客之名得自三十年前的贩烟生涯。一开始被人叫做"烟客",他还很不高兴;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甚至觉得"谢烟客"这个名号,倒也并无不好。到后来,干脆将自己的真名弃之不用,竟以摩天居士、谢烟客两个外号扬名立万。至于以烟杆做兵刃,那是另有一桩原因,更非沈舵主所能想到的了。
见识过谢烟客的掌上功夫之后,那沈舵主自是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轻敌之心,摆开架势之后,只是与谢烟客持剑对峙,偶尔才攻上一招,随即又退,谢烟客居然也不急于进攻。显然双方都是小心翼翼,寻找敌方破绽,伺机攻击。
正在这时,谢烟客听到了"谢先生、老伯伯"的喊声。待石破天替自己出头打败了那个姓章的,姓章的带着太平帮中人走后,再也难以坚持。加上石清夫妇追问石中玉的下落,就更是怒火难禁,五脏俱焚,终于口吐鲜血,眼前发黑,倒了下来。
谢烟客醒过来,知道石破天是石清的儿子,颇感奇怪。当年相会于开封城外侯监集,他们之间似乎毫不相识,怎么几年一过,就成了父子?想到石破天、石中玉如此相像,也就不再奇怪。心想若非兄弟,世上哪有如此相像之人,以至于自己也大大走了眼?见石夫人急于打听儿子石中玉的消息,就将石中玉来到摩天崖的前前后后简略说了,犹有恨声。
听说这些人竟又是太平帮的,而且还要逼迫摩天居士加盟,石清夫妇做声不得。石破天也非常吃惊,不由想到当年长乐帮米香主等人逼迫大悲老人加盟的场景,正好被谢伯伯和自己碰上,谢伯伯袖手旁观,不料这种事今日竟又在谢伯伯身上重演!
石清问谢烟客对那太平帮知道多少,谢烟客说他此前几乎一无所知,从他们的气势上看势力极大,大有一举吞并武林之势。石清夫妇很反感--那方中原等人既尾追郑夫人母女,又在官坡镇和宜阳城抢劫杀人,还说他是"自家人",而且太平帮引诱欺骗了他们的儿子石中玉......
谢烟客又问了石破天在侠客岛的情形,石破天也一一说了,只是遵照父母叮嘱,将自己学会了"侠客行武学"一节省去。不料谢烟客道:"你那一身武功莫非是在侠客岛学的?"石破天又是一惊:"这......这......"言语吞吐,极为尴尬。
谢烟客见石清、闵柔神色大急,道:"你们也不必急,现在知道小家伙学了侠客岛武功的人至少有十个以上了。"石清道:"怎么?"谢烟客道:"你道那姓章的与小家伙比武,输了一场还比一场是为什么,难道是他喜欢自讨没趣么?那定是试他的功夫来着!"闵柔道:"他们又没见过,又怎么知道......"谢烟客道:"我也没见过侠客岛的武功。我能猜出来,他们自然也能猜到。"
只听石破天又道:"姓章的临走时还试了一试我的内力。"谢烟客道:"内力么,那一试对你倒有好处。"谢烟客知道石破天的一身内力从何而起,却也不向石清夫妇解释,只说道:"天色不早了,谢某这里也没有待客的地方,你们要下山,须早些才是。"
石破天见谢烟客要逐客,颇有依依不舍之意:"谢......老伯伯!"谢烟客心下感动,也不多言,只道:"小家伙,依我看,你学了侠客岛的功夫,恐怕瞒不住多久。你可要小心在意。第一个要防的,正是你的那个哥哥!"石破天还不明白,谢烟客却不解释,挥手道:"走吧,走吧!"
石清、闵柔一听此言不由得尴尬羞愧,与谢烟客无言作别。石破天只得匆匆向谢烟客拜了三拜,紧追父母而去。
只听谢烟客兀自喃喃自语道:"哪里像是一娘生的?简直是一个娘生,一个狼生!"闵柔听了,泫然欲泣。
下崖不久,天色逐渐转暗。深山里没什么人家,三人就在林子里歇了。次日一早,重新上路。闵柔要立即寻找石中玉,以免他进一步上当受骗,也好全家团圆;石清却说既然石中玉昨日对父母故意避而不见,又能到哪里找他去?还不如回去重建玄素庄。
石清又道:"幸而与雪山派的梁子解了,与摩天居士的过节也算是没了。那谢烟客一诺千金,既已说不再伤玉儿,那就没事。"闵柔却道:"我要问他怎样受了太平帮的欺骗,再说也该让他们兄弟好好地聚聚。"说到此处,石清心道:"受了太平帮的欺骗?说不定还是他骗了太平帮呢?他曾经骗得谢烟客去找雪山派的麻烦,如今只怕又是骗得那太平帮来找谢烟客的茬子呢。"这话当然不能对妻子说。只听闵柔说道:"既然知道玉儿和太平帮的人在一起,我们只要追踪太平帮,就不难找到。"石清点头称是,然后各想各的心思。
石清又道:"天儿,你的武功昨日露了底,只怕以后麻烦甚多,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轻易使侠客岛的功夫,以免遭到不测。"石破天道:"是孩儿的错。不过,孩儿就是不会说谎骗人。"石清道:"也不是你的错。你不会说谎骗人,这正是君子本色,爹娘岂会怪你?只要你多加在意,也就是了。"
石破天道:"是。我们何不到熊耳山去躲起来?那里什么人也找不到,什么不测也不会有了。"石清、闵柔闻之,不禁莞尔。闵柔忍不住在石破天的身上轻轻拍打一下,石清却道:"那却不然。咱们练武之人,所为何来?若不仗义江湖,济困扶危,那就枉自练武,枉自为人一世了。"石破天道:"是。"石清又道:"天儿,你所学的武功名为‘侠客行’,倘若学成之后却躲了起来,那不是辜负了创此武功的前辈么?"
闵柔道:"我儿武功高强,如此身手,更应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在江湖上多行侠义,这样你爹爹和我也是脸上有光。"心中却想:天儿多行善事,将玉儿恶行抵消些才好。
如此且行且说,不一日走出了山口。闵柔见那三匹马居然还在山上吃草,既感惊奇,更感喜悦,心想这可是个好兆头。随便买的几匹马,没骑多少日子,却像是训练多年的老坐骑一般,如此忠心候主。三人上了马,夫妇俩终于相互妥协,决定往玄素庄方向去,一边追踪打听玉儿和太平帮的消息。
一路上经过大小城镇,也曾见到一些江湖人物,明查暗探,并未打听到有关太平帮的任何消息,石中玉自然更是踪影全无。石破天跟了爹娘一番游历,见了人世繁华,处处觉得新鲜。一路之上,石清、闵柔不厌其烦地向他指点风景人物,石破天听得兴味盎然。如此,闵柔的心情也慢慢地开朗起来。
这一日来到开封城外,石清夫妇并不进城,故意绕道城东,来到离开封城东门十二里的侯监集。这是石清一家的旧游之地,只是当年黑白双剑夫妇并不知道自己见到的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就是自己的小儿子,石破天当年更是做梦也没有想过那个好心给自己一锭银子的妇人居然会是自己的亲娘。一家人说到这里,无不感慨万千。今日故地重游,往事恍如梦中。当即决定,今日就在这里住下。
侯监集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也正是官道,一头通往开封城的东门,另一头则能看到夷山。街道两侧店铺林立,虽非集日,却也人来人往。在石清一家人眼中,自然物是人非。石破天当年避难的墙角犹在,而扮做卖烧饼老者的吴道通则只怕是连骨头也找不到了。石清夫妇当年来此,是为了寻找玄铁令,想借此请求摩天居士谢烟客帮助自己找到杀死小儿子的仇人。谁能料到,今日重来故地,小儿子却已经长大成人,且正在自己的身边。谁又想到,小儿子今日找到了,大儿子却又无影无踪。想到自己十数年就这样总是在找儿子,闵柔心中不禁黯然,真说不清苍天到底是关爱自己,还是刻薄自己?
当晚,石清一家就在镇子最东头的大梁客栈中住下。依旧是夫妻父子同一间房,同一条炕。就寝之前,石破天想到父亲曾对自己说起过大侠侯嬴的故事,知道侯嬴乃是战国时代魏国都城大梁的夷门监者,也知道大梁城就是如今的开封汴梁,问父亲,这侯监集与侯嬴这位夷门监者有无关系?石清夫妇一喜:天儿当真聪明过人,非复昔日吴下阿蒙了。石清笑答:"不错!"接着将侯嬴报答信陵君,与朱亥窃符救赵的故事说了一遍。
闵柔兴奋异常,说天儿与这侯嬴大侠只怕当真有缘:当年多少人在这侯监集上寻找玄铁令,结果不是伤便是亡,而天儿却从烧饼中吃了出来!在侠客岛上,多少熟悉朱亥、侯嬴故事的人也无法破解那武功图谱,偏偏天儿不识字倒解开了《侠客行》的武功秘密!一家人开怀大笑一阵之后,见时辰不早,便不再说话,一齐就寝。
石破天躺在炕上,想到侯监集、大梁城、信陵君,更多的当然还是想到大侠侯嬴。当年的夷门监者,肯定时常会到这个小集镇上来,不知道当年集镇上有没有这家大梁客栈?自己是否真的与他有缘?想着古代侠士英风豪气,一诺生死,不禁浑身发热。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想要是侯嬴大侠还在监管夷门,自己一定要去和他说说话。
也不知什么时候,石破天朦胧之间感到有些不对,一个激灵醒来之后,才知道自己之所以感到不适,是因为有一只手在自己的怀中摸来摸去!等到他彻底清醒,伸手去抓时,那贼人已经钻窗而出,身手极是熟练轻巧。见爹爹已经追了出去,也来不及穿衣,随后追出。
屋外冷气逼人,石破天不禁一个哆嗦。举目一看,爹爹离那贼人足有五六丈远,急忙施展"千里不留行"的轻功迅速赶了上去,很快就超过爹爹,来到那贼人身后,一把将他抓住。没想到,那贼人竟然肩头一晃从他的手中滑脱。好在石破天的轻功比他高明得多,只几步又是一抓,力透五指,才让他老实就擒。心想这人武功实在不弱啊,怎么会做小偷?
回到客栈,闵柔已经在房间里点起了灯火,只见那人四十多岁年纪,长相不俗,脸色阴沉,但毫无愧色。问他为何要这样,那人垂头丧气地道:"没饭吃,起了坏心,想偷点银子!"石破天说道:"不对!银子在包袱里,包袱就在炕头,为何要到我的怀里摸来摸去?"
那人仔细地看了石破天一眼,然后低下头来,任石破天怎样问他,也不再说话。石清紧皱着眉头,突然打破了沉默,开口道:"我想起来了!尊驾是‘飞天神龙’楚百当!"那人一个哆嗦,石清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并不认识楚百当,只听说此人轻功盖世,曾在皇宫大内偷盗过,官家对他也没有办法。此人神出鬼没,如飞天神龙一般。刚才自己追了出去,开始尚不足一丈左右的距离,不料却越追越远,不多久自己竟落后他四五丈。以天儿的武功,一把竟没有将他抓住,再看他的长相,绝非无名之辈,想起了飞天神龙这号人物,于是放胆一猜。
石清问他道:"你到底想要找什么?"楚百当道:"不必问了。既然我被你抓住,任你处置便是。"石清道:"你不说?那好,开封府近在咫尺,我也知道衙门的大门朝南开着。官府中人,谁不想见见大名鼎鼎的皇宫飞盗?"楚百当道:"士可杀不可辱......我......我来找侠客岛上的武功秘籍!"石家三口大惊。石破天不解:"什么侠客岛上的武功秘籍?"楚百当道:"石公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要不是你,天下谁能追得上我?你这一身武功从何而来?"石清截住楚百当的话道:"楚大侠,我儿的武功自有来处,那也不必瞒你。我只想问你,你这消息从何而来?"楚百当道:"这个......我是从太平帮中得知的!"
石清夫妇面面相觑:又是太平帮!石清知道再问也是无用,命石破天将楚百当的穴道解开,说一声"得罪",让他走路。楚百当抱拳还礼,也不多说什么,走出门去,消失在寒夜之中。
一家三人经此一闹,心情沉重,既不能入睡,也不想说话。大家眼睁睁地躺在炕上,直到天明。早饭后算过店钱,牵了马正准备上路,不料却在客栈门口被人堵住了。一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满面笑容,对石清一家大叫道:"啊哈!石庄主!闵女侠!石少侠!大驾光临开封,也不知会一声,岂不是让开封魏某脸上无光?"
石清想了一下开封姓魏的名流,道:"尊驾莫不是人称‘开封城主’、中原第一世家掌门人魏大侠?"那人点头笑道:"‘开封城主’只不过是笑话,大侠也不敢当,在下正是开封魏万琛。"石清赶紧重新施礼,然后要石破天拜见这位声名极为显赫的武林前辈。魏万琛一把拉住石破天,哈哈大笑道:"不敢当!在下有幸见过石少侠的惊人绝技,与少侠是缘分不浅!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家里说话去!"石清夫妇推辞再三,魏万琛岂肯放手,笑道:"石大侠一家路过开封小城,若在下不能略尽绵薄,还想在江湖中立足?那要被人笑话死!"
大梁客栈的店主、小二、住客、街坊,听说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开封城主魏万琛,无不眼睛放光,个个热血沸腾,似乎比见到皇帝还要荣耀万分。见那魏万琛对这一家人如此客气,店主立即回到柜台取出银两,将店钱退给石清。魏万琛哈哈大笑道:"退了退了!记在我的账上!"那店主激动万分,说自己能为城主尽一点小小的孝心,就是死了也很荣耀!
闵柔心生感慨,知道这个魏万琛称得上是开封、乃至整个中原的武林领袖,势力极大。传说他是战国时代著名四公子之一信陵君魏无忌的后人,仗义疏财,广交天下英雄。石清夫妇虽然没有与他打过交道,但几十年前就已闻名,心中自景仰。十多年前,听说魏城主被侠客岛请了去,没想到这一次却遇见了他,只是,自己一家与他素不相识,昨天刚到此地,他怎的就知道了,且如此热情地亲自来到客栈迎接?
魏万琛像是看透了闵柔的心事,一手拉着石清,一手拉着石破天,一面侧过头来对闵柔说道:"开封是个小地方,玄素庄主一家高人来到此地,在下岂有不知之理?在下对石庄主夫妇心仪已久,过去一直无缘识荆,遗憾多多,这一回总算魏某有幸,岂肯错过?"
石清一家上了马,魏万琛骑马相伴,前呼后拥,直奔开封城东门而去。在路上,魏万琛又对石清父子说:当日从侠客岛上归来,上岸之际,见到石公子飞天救人的绝技,一船的武林高手都惊呆了。听说是长乐帮帮主,均感到难以置信。后来遇到白自在白大侠夫妇才知道长乐帮那个绝技惊人的年轻帮主是玄素庄庄主夫妇的公子!石清夫妇也为儿子感到自豪,听说他已见过白自在,所有的疑虑全都烟消云散。
当天中午,魏府大开宴席,将开封武林的大小名人全都请到,一共开了五大席。魏万琛为石清一家一一介绍,然后排定座次,相互礼让推辞,忙乱了半天,然后又是纷纷敬酒施礼,此起彼伏,东来西往。石清夫妇忙得不亦乐乎,石破天丝毫不敢失礼,早已是头昏脑胀。
宴席直到下午才结束,晚间继续开宴,直闹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来请。听说石破天没来过开封汴梁城,大家一起去城内城外各处游玩。一连数日,石破天跟着爹娘和主人,游玩了大相国寺、繁台兴慈塔、春秋时晋国乐师师旷奏乐的古吹台等风景名胜。石清夫妇久经江湖,对此等场面自然是司空见惯,但见儿子石破天明显有些疲惫不堪。所以第五天一早石清夫妇谢过魏万琛等人的盛情辞行后,还是有不少当地武林名流前来送行,又有一番无法简化的热闹。叫众人回去之后,魏万琛这才说道:"知道闵女侠不喜欢吵嚷,喜欢清静。在下在城外还有一个小小庄子,虽然简陋些,却是十分清静。若不在舍下多住几天,那是看魏某不起!再说在下还有些武功上的难题,要向三位高人好好讨教。你看--"只见前面路口,早有一队人等候,给石庄主一家预备了豪华马车。
石清夫妇见实在推辞不得,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一家人上了马车。下车一看,这个"小小庄子"比玄素庄要大得多豪华气派得多。石清问魏万琛何时见到白自在夫妇的,魏万琛说是数月之前,当时白自在说是要到玄素庄去,要给石庄主重修庄子呢。
诸多闲话过后,终于说到了侠客岛和岛上的武功,魏万琛盯着石破天,问道:"侠客岛归来之日,石公子所露的那一手,称得上震惊武林哪!在下见过不少高明武功,又在侠客岛上修研了十年零几个月,可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功夫!不知公子能否告诉在下那是什么功夫?"
石破天道:"不怕魏大侠笑话,那日救人心切,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功夫招式!"
不料魏万琛突然又问:"请恕在下冒昧,在下后来听说,侠客岛二位岛主要毁掉那些武功石窟,是因为有人破解了秘籍,不知是也不是?"石清夫妇脸色大变。石破天脸色依旧是红红的,回答道:"我听说,是因为岛主知道要地震,怕大家不肯离开,这才炸毁了石窟。"魏万琛哈哈大笑,石请夫妇也一同大笑起来。他们感到吃惊,没想到这个傻乎乎从不会说假话的儿子,居然回答得天衣无缝!他们哪里知道,石破天并非有意说假话,而是将龙、木二位岛主当众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魏万琛突然又道:"冒昧冒昧!在下还听说,那两位岛主临去世之前,将他们的武功传给了石公子,不知道是真是假?石公子当说就说,不方便说的,也可以不说。哈哈!"石破天道:"晚辈是与二位岛主说过话,但二位岛主却没有教我武功!"
魏万琛道:"原来如此,可见传说靠不住。不知道石公子的武功从何处而来?似乎不是家传的吧?"
石破天还没有说话,闵柔截住他道:"魏大侠说的不错,这孩子的武功不是我们教的,老实说,我们的武功只怕还不如他。这孩子自幼多灾多难,却也机缘凑巧,武功来路十分复杂。"魏万琛道:"哦?"石破天这才说道:"教过我武功的人很多,有谢烟客谢伯伯,有丁珰和她的丁不四爷爷,还有史婆婆,哦,就是白自在爷爷的夫人。还有贝大夫、白万剑师父、白自在爷爷,当然还有我爹我娘。还有张三、李四两个哥哥,哦,就是侠客岛二位请客的使者。还有就是在侠客岛上学的了,那些人,有很多我也不认识。"
魏万琛频频点头,惊讶不已,说道:"当真是奇遇!当真是奇遇!若不听你说,谁能相信竟是这样机缘巧合?古人说的不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吃过晚饭,魏万琛定要向石破天请教一路功夫,石破天再三推辞不成,才与魏万琛切磋起来。石清夫妇见石破天果然只用寻常的招式与对方过招,不过将雪山派、上清观的剑法和史小翠的金乌刀法自然地化为拳法掌法,倒也十分精彩。再看魏万琛的武功招式,虽非剑拔弩张,却也是招招高明,虽然两个人都不用内力,但双方一拳一掌颇见匠心。石破天眼见有些招架不住,正在想是否要立即认输罢手,稍一疏忽,忽听对方大喝一声:"小心了!"一拳直捣石破天的胸口。石破天伸手拦截,却发现对方的内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了过来,顿时措手不及,身子一震,一连倒退了十几步,口角立即出血。而那魏万琛却如影随形,趁石破天受伤倒退之际,将他打倒在地,又重重地点了他的四五处穴道!
石清见势不妙,还来不及喊叫,就有七八个年轻武士从侧门中飞奔而出,将石清夫妇围住,待要动手,才发现自己已被对方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原来魏万琛的那句"小心了"并非提醒石破天,而是进攻的暗号,侧门后的人闻声而出,而他们的武功竟是高得惊人!
魏万琛并无得意之色,似乎这一切原就在算计之中。荣耀的座上宾,一变而成阶下囚,石清夫妇一面自责,一面对魏万琛怒目而视。石破天却是面无表情,像是被吓傻了,任凭魏万琛的手下将他拖到爹娘身边坐下。事毕,魏万琛示意这些人退下,大厅之中又只剩下一主三囚四个人。闵柔终于忍不住,怒道:"魏大侠名震中原,没想到却是如此卑鄙!"魏万琛抱拳一笑,道:"得罪得罪!在下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要请闵女侠谅解我的苦衷!"闵柔再也不和他说话,魏万琛又道:"咱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只要石少侠让我见识见识侠客岛的真正武功,在下立即就将你们的穴道解了,再来请酒赔罪!"石清冷笑道:"魏大侠把我们当小孩子了。哪有什么侠客岛的武功,就是有,如果让你‘见识’了,阎王爷也要骂我们是糊涂鬼!"他想提醒儿子不可上当受骗!
没想到魏万琛不再说话,伸手朝石清的胸口就是一掌!石清立即口吐鲜血,闵柔大叫一声,石破天似乎突然惊醒,飞身而起,扑向魏万琛!这回是魏万琛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石破天一掌打退。石破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点了他十几处穴道,回来看爹爹的伤势。闵柔突然大叫"天儿留神",石破天才发现有人偷袭,拳已近身,也不避让,只是一只手朝后一横,挡开对方的拳掌,然后先给爹爹点穴止血,然后又伸手搭在闵柔的背上,一股强大的内力输出,将她被封的穴道解开。正当此时,侧门内又拥出数人,一半奔向魏万琛,一半朝石破天冲了过来,闵柔道:"快走!"一把抱起丈夫冲出大门,让儿子对付那些人。
石破天出手所向披靡,没有人追出客厅大门。院子里的庄丁操了兵器试图拦阻,石破天赶到闵柔身前抽出黑白双剑,双手挥舞,将所有庄丁的兵刃一齐削断,趁他们发呆的工夫,提着双剑,护着爹娘,抢上那辆豪华马车,夺路奔出庄门,迅速上了官道。
不过一刻工夫,忽觉大地震动,回头一看,见上百人骑马追来。石破天返身朝追兵迎了上去,飞身将马上之人踢了下去。其余的人见他如此气势,哪敢停留?一哄而散了。
石破天回到马车上,为石清运功疗伤。一刻过后,石清连吐了几口黑血,呼吸转为粗重,石破天知道爹爹的性命已经保住了。幸喜离开封已远,后面也没人追来。闵柔将车棚子拆了,用车板子将石清的前胸后背固定住,将车帘子撕成绷带,手脚麻利地将石清绑了个严严实实。如此一来,马车完全改变了模样,在大路上行驶,倒不十分惹人注目了。
不久到了杞县,闵柔母子也不敢进城,绕了过去。连夜赶车,天亮之前又过了睢县,仍是绕城而走。一连赶了几百里地,到第二天日出时已是人困马乏,就在附近找了一个村子歇息了几个时辰,让马儿歇歇脚、添添料。听说此地离柘城不远,就将马车送给了歇脚的农家,另雇了两个精壮的小伙子用门板将石清送到柘城。农家小伙子和石破天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为啥有马车不要,偏要让人抬了病人,而自己却又牵着马走。闵柔也不解释,到了柘城,又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了一驾寻常的马车。到这时,石破天才明白母亲这样做是要让魏万琛那些人找不到他们。
在柘城买足了干粮,马车又跑了一日一夜。最后那两匹马口吐白沫,实在累得不行了,只好就在附近的村子旁停了下来。村子很大,闵柔见不远处有一家小小的酒店,就歇下了。店堂之中空空荡荡,除了店老板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这寒冬腊月人人忙着回家过年,生意很少,老板将两个店小二也打发了。闵柔将石清搬进店堂,将房子安顿妥当之后,店老板大呼妻女烧火做饭,一时间鸡飞狗跳。不多一会儿,石破天就已经知道进了皖境,这个村子属于亳州管辖。还知道这个老板虽然在这个村口开了一家酒店,但却是离此不远的一个叫"闵子村"的人。
石破天好奇地问道:"闵子村?那先生贵姓?"老板道:"免贵姓闵,叫闵大富。"
石破天兴奋道:"你也姓闵?我娘也姓闵。"闵柔也就只好点了点头,说道:"小孩子口无遮拦,先生多多包涵则个。"
闵大富高兴道:"天下姓闵的是一家,太太知不知道天下闵家祖宗就在这里?"闵柔奇道:"闵家的祖宗?"闵大富兴奋道:"当然哪!太太难道不知道闵家贤人?我住的那个村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鞭打芦花车牛返’!"
石破天奇道:"什么‘鞭打芦花车牛返’?有这么怪的村名?"
闵大富道:"怎么没有?这是有来历的。孔夫子有一个弟子,叫闵损,字子骞,他就是闵家的先祖。据说这闵损幼年时,母亲死了,父亲又娶了一位姓姚的夫人。姚夫人又生了两个儿子,对闵损越发不好,百般虐待。冬天为自己的两个孩子做棉衣用丝棉做里子,给闵损却是用芦花做里子。那一年冬天,闵损的父亲带着姚夫人和三个孩子外出访友,由闵损驾车,行至此地,碰上天气突变。寒风呼呼的,冷得刺骨,大雪呼呼的,劈头盖脸。闵损坐在风口,不像车里有布帘遮挡,冻得发抖,不一会手臂都冻僵了,拿不住鞭子,缰绳也抓不住了。只好停车拾起鞭子,父亲见车忽然停了,问怎么了?见闵损慢吞吞地从车上下地,父亲以为他故意捣鬼。一听他说冷,更是怒气冲天,见他棉衣臃肿,车后的小儿子闵蒙衣服单薄得多,却并不喊冷,他是大哥,倒还喊冷。一气之下,便下车来拿起鞭子,向闵损猛抽!"
石破天、闵柔一同"啊"的一声,眼睛瞪得很大。
闵大富继续说道:"父亲下了狠劲,几鞭子将闵损背上的布面子抽破了,却见飞出来的尽是芦花。父亲惊住了,再看看闵蒙的衣服,里面却是丝棉,心里这才知道是后娘偏心,自己是冤枉这大儿子了。当时就叫闵损上车,他自己亲自赶车,也不去访友,掉转车头回家去了。喏,就在这个地方,这个路口!这个村子么,从此以后就叫做‘鞭打芦花车牛返’!"
闵柔本不喜欢此人啰嗦,听了这一段,不禁也关心起那闵损的命运来,问道:"后来又怎样?"
闵大富道:"后来?后来闵损的父亲回了家,立即写下休书要把姚夫人休了。闵损却跪下求情。他父亲不解,问他后娘对他如此偏心,何以还要为她求情?那闵损果然是圣人,他说:‘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是以恳请父亲息怒,留住继母。’父亲不允,他便长跪不起。到得后来,他爹心也软了,这才答应他了,将休书撕了,狠狠训了姚夫人一顿。那姚夫人知道闵损是个大大的孝子,从此对他就像亲生儿子一样疼爱。闵损的孝心也就出了名,这可是咱们闵家的第一位大贤人!"
闵柔满脸都是温柔慈爱的神色,想到石中玉如今也不知在哪里,又不禁黯然神伤。
第二日一早重上官道,慢慢地跑到晌午,闵柔正盘算在何处歇息吃饭,不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闵柔起身一看,见一个卜卦相面的摊子摆在大路正当中,石破天不得不停下车。那人却说马车冲撞了他,一定要石破天卜上一卦,或是让他给相相面,方可放行。闵柔见那人四十多岁年纪,长相虽然不俗,却是一副无赖神情,知是地痞流氓,不想多事,让石破天拿出一块碎银子给他。却不料那人得了银子,仍不让路,给石破天相面说石破天此刻面色不祥,眼前就有血光之灾,弄得不好,还有杀身之祸!
石破天莫名其妙,闵柔却知道是江湖骗子故意危言耸听,飞身下车,伸手向那人抓去。那人就地一滚,一溜烟逃了,嘴里兀自念念有词,仍是咬定石破天有血光之灾。
重新上路,石破天道:"那人武功不弱!"闵柔道:"不错,他未必是什么算命先生。"石破天道:"他要做什么呢?"闵柔道:"不知道。这样强行拦路,不会有什么好事!"既然猜测不出,就只好继续赶路。那人不让自己从这条大路走,那就偏偏要从这条路走,让他的打算落空!
不多时候,到了一个不小的集镇,叫做云家堡。像是大城,围了城墙,城墙之外是一条小河。城门虽不高大,却也坚固结实。闵柔知这云家堡乃是淮北武林世家,堡主以"云家铁扇"闻名江湖。听说镇子里大都姓云,几乎人人习武,虽也有使刀用剑的,但大多数还是以铁扇为兵刃。老堡主十年前接到侠客岛的请柬之后,就让他的大儿子云伯刚继承了堡主之位。武林人言云伯刚的武功不弱于老堡主云岚石。石清夫妇与云家堡老堡主云岚石曾有过数面之缘,若在平时,闵柔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儿子去拜见,但如今却不敢对江湖旧识轻易造访,经过汴梁城魏家的这一段之后,对不知底细的武林名人就更加惟恐避之不及。
闵柔正要让石破天加鞭赶路,不料在经过云家堡城楼门口之际,车子停住了,有两个年轻的武士掀开了车帘子。高个子的武士道:"奉老堡主之命,邀请天下武林高手切磋武艺!"闵柔奇道:"怎知我们是武林中人?"高个子道:"看你那车夫就知道了!"闵柔暗暗松了一口气,道:"怎的看车夫就知道车中人会武艺?"
正在此时,忽听有人呼喊:"天!那不是石破天么?天儿--"石破天闻声扭头,见到了史婆婆和阿绣!立即呼喊道:"史婆婆!阿绣!"闵柔听说是史婆婆和阿绣,忙从车中出来,亲热招呼。那两个武士听说赶车的车夫居然叫石破天,一时呆住了。石破天跳下马车,十分兴奋,口中喊着"婆婆",却伸手要拉阿绣的手。见阿绣满脸通红,将手缩到身后,这才知道自己冒失,一时手足无措。
史小翠啐道:"傻小子!你们怎知道我们在这儿?咋不见石庄主?"闵柔答道:"实不知前辈在此,是路过此地,被他们拦住了!我师哥在车里。"史小翠道:"怎么了?"闵柔摇摇头,道:"说来话长!"史小翠道:"既是如此,那就先进庄子再说。天大的事也不怕!"也不等闵柔答话,又对那两个武士道:"好教你们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闵女侠,她丈夫是玄素庄庄主石清石大侠,他们俩儿人称‘黑白双剑’、‘黑白分明’!这位是他们的公子,就是你们老堡主早就想见的石破天!"
闵柔听说老堡主早就想见石破天,心往下一沉。那两个武士听说眼前这个灰尘满面的小伙子当真就是那个被老堡主、白自在两大高手交口称赞的石破天,说什么也难以置信。史小翠也不管他们发呆不发呆,催促石破天赶车进庄。闵柔满脸犹豫之色,史小翠道:"什么这呀那的?我们也一直再找你们哪!只是这些天一直被云家堡的云岚石这老儿绊住了脚。云老儿一见到我家老头子,哦,还有一个叫温仁厚的老儿,大家还没寒暄几句,就开始争执侠客岛武功的练法,你说我练错了,我说你练得不对,几个老家伙总是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那温老儿终于生气走了。剩下两个老头子,还是天天如此。想劝他走路,死也劝他不走!我和阿绣感到气闷,就见天都在这庄子里里外外转来转去。不想却看到了你们!这真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闵柔刚欲说话,史小翠又截住了她:"我那老头子从侠客岛回来之后,性格是变了不少,让万剑接了他做雪山派掌门。他自己又说从此不再叫‘威德先生’,给自己另取了一个别号,叫做‘雪山老叟’。这一回下山,是派万剑他们到江南去,为你们重建玄素庄。如今庄子也该建得差不多了。"闵柔听了,惶愧不已,道:"啊!这怎么敢当?"史小翠道:"有什么敢当不敢当?玄素庄是雪山派烧的,自然要赔你们一座庄子!你不知道,老头子多么喜欢破天,见人就要夸奖破天如何如何内力好、轻功好、人品好,这好那好!要是你们过门而不见,老头子知道了,不要气死?"拉着闵柔就走,竟不由分说。
史小翠的说话,石清都听见了,说自己的伤势无碍,绷带可以拆了,可以起身行走。闵柔终于放了心,给丈夫拆除了绷带。
进了庄子,云伯刚得了消息,带着家丁亲自迎了出来。石清果然能够自己行走,进入大堂,见到白自在正在与一个老者争执。云伯刚报告玄素庄主夫妇、石破天少侠来到,两个人才停了争论。云岚石笑眯眯的,白自在却是气鼓鼓的。云伯刚又向闵柔、石破天介绍了他的兄弟云仲强、云叔勇、云季猛,大家见礼,乱了一阵。白自在见石清像是受了伤,问是怎么回事。石清道:"区区小事,那也不必谈起,再说现在也已经好了,不要耽误了两位前辈的大事!"
白自在笑道:"有什么大事?这云老儿明明自己练得不对,硬说是我错了!给他说了几天,还是说不明白!"云岚石立即反驳道:"你这老儿真不明白事理!我哪里练得不对了?明明是你不对!"白自在道:"好好好!石庄主夫妇是明眼之人,破天更是见过侠客岛上的武功图谱,让他们来评评这个理看!"云岚石道:"任谁来看,也是你不对!你根本上就领会错了!"
说着说着,两个老人又争执了起来。边说边比划,要让石清一家评判。石破天看着两位老人的武功招式,都有不对之处,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却苦在不能直说出来。白、云二老的争执愈演愈烈,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逐渐发展到了你说我的武功不行,我说你的武功不行。云岚石道:"威德先生,你也只是在西域僻寒之地称一称威。在中原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别忘了,我起码在侠客岛多呆了十年!"白自在哈哈大笑道:"我也不叫什么威德先生了。不过多呆十年又有什么用?功夫又不是靠年纪熬出来,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若不成的话,就呆上一百年也还是不管用!"云岚石道:"你不叫威德先生了?这么说你还没糊涂到底,知道不敢妄自尊大!"白自在这下气得够呛,道:"我老人家改了外号,那是另有原因,在下的武功至少比你那几下要高明一些!"云岚石道:"高明不高明,这要试过才知道!"白自在道:"试就试!我难道还怕你不成?!"
史小翠、石清、闵柔、云伯刚等人急忙劝阻,可惜两人都有些刚愎自用,一旦动了真火,谁能劝阻得住?说着,两人也不用兵刃,在场徒手斗了起来。只见云岚石大手一挥,斜身转步,攻向白自在,似是一招"扇风点火"的云家扇法。白自在四指并拢,拇指内扣,迎了上去,使出一招"傲雪寒梅",正是雪山剑法中的一招。
三招一过,旁观之人不由得喝起彩来。只见二人以掌代兵,徒手搏击,一个是剑法,一个是扇法,不仅精纯熟练,而且变化更多,云岚石与白自在徒手比拼,竟将剑法与扇法运用得如此随意,显出了极高的武学境界。雪山派剑法长于攻,云家堡的扇法长于守,这一回却是云岚石主攻,白自在主守,竟是使出了云家扇法与雪山剑法的另一种妙处。不少人瞠目结舌,也有人茅塞顿开。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云、白二老对了三招,均已看出了对手的功力不凡。
再过几招,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云岚石又已变招,使出了早先演练过的一招"赵客缦胡缨"的功夫,白自在不禁一怔,退了几步,道:"侠客岛的功夫?"随即也使出了招,与云岚石大同小异,却是封住了云岚石的攻势。
云岚石连着几招,都被白自在一一封住。旁人不知,还道白自在照抄云岚石的招数,只是化攻招为守招,却不知白自在也曾到侠客岛修炼了四个月的武学,对侠客岛上的功夫自不陌生。这几招变化之妙,远胜于云家扇法与雪山剑法,但旁观者的喝彩之声却停了下来。只有石破天一人叫好!听石破天大声叫好,有人不免想道:"你这小子年纪轻轻,难道能看懂?"一些人转眼看看石破天,忽听石破天一声"不好",又都转向场中。只见云岚石仍在进攻,白自在防守却不那么从容了。原来云岚石已使出了"吴钩霜雪明"的第十个变招,白自在在侠客岛修学毕竟日浅,尚未练到此招,是以只得一步一步地退守,招式间不时露出破绽来,石破天才叫"不好"。
白自在退了五六步,已退到了围观人群的边上,眼见退无可退,将心一横,迎面出掌,接住敌招,内力逼出,生生地挺住。两人僵持了一阵,云岚石撤掌变招,白自在这才松了一口气。待到云岚石再度攻上,白自在已找到了应付之法,不与他比招式,而是以内力相逼,以不变应万变。
这样一来,场中又出现了相峙的局面。似乎云岚石的招式略精一筹,白自在的内力略高一筹,最终双方还是扯平。云岚石对侠客岛的武功所学有限,来来回回的只是那么几招,白自在逐渐已摸到了路数,这样一来,云岚石的攻势也就不得不减。白自在内力相逼,损耗较大,也不敢贸然以全力反攻。双方都似有招似无招,出招缓慢,都做试探性进攻或防守,有时进攻未及一半,招式尚未使全就收了回来。史小翠和石清夫妇都知道,以前的快速攻防之中,双方都不至于使全力,即使中了一招半招,不会太重;而现在速度减缓,若出招必是重手,中上一招,必至重伤,不由得紧张起来。石破天见白自在的脸色越来越红,而云岚石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知道二人都在以内力逼招,不禁捏了一把汗。
白自在与对方斗了半日,在招式上也已不输于对手,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试招数十回合之后,对方忽然攻出一招长拳,一怔之下,也只得以长拳相对。那长拳是每一个练武之人必学的入门功夫,用之与高手对敌,本难有用。云岚石行了一个险着,要逼对方与之对攻,白自在知对方是要与自己以真力相拼,心想你这家伙竟如此轻视老夫?不由得心头火起,喝道:"对攻就对攻,谁还怕你不成?"见对方一招"卧看巧云",忙以一招"拨云见月"攻出,竟是丝毫也不让。
众人都知道以这种简单的招式过招,除非武功内力都比对方强得多,否则就有相欺之意。场中的气氛突然又紧张了起来。白自在一招"倒打金钟",从下往上双手攻出,云岚石以一招"顺水推舟"迎面反击,两人双掌紧紧地拍在了一起,却只发出闷闷的一声闷响,便粘住不动了。
众人见白自在、云岚石二人双掌紧贴,不攻不让,以内力相拼,均大感吃惊。若非不共戴天之仇,很少有这样不死不休的内力比拼的。
白自在的内力汹涌而出,心想对方定是难以抵挡。不料对方的内力却似乎有一股漩流,将自己的内力不断地吸了去,不禁大感吃惊。心想今日要栽大跟头了,好在对方似乎也不反击,再过一会儿,又发现自己的内力似乎并没有被吸走,只是对方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将自己的内力接住,像是被吸走了一般。
场中忽然静了下来。白自在与云岚石的头上均冒出白气。白自在的脸色越来越红,像是涂满了猪血,云岚石的脸则越来越白,像抹了一层猪油。一个白鬓红面,一个黑须白脸,形容十分恐怖。石破天想要上前将二人隔开,闵柔却拉住了他,道:"再等一等。"她知道若非十分必要之时,随便阻止别人比武拼斗,会犯大忌。再则两大高手比拼内力,要想从中隔开,势必要冒十分风险,弄不好要伤在两大高手的内力之下。
不多一会儿,白自在的头上已经大汗淋漓,云岚石的额头上也有汗珠沁出。石清等人都明白,二老汗尽之际,也就是他们油枯灯尽之时了。
白自在这时也大为后悔,想自己与云家老儿本是朋友,并无任何仇怨,何必为一点小小的争执、为一点虚荣面子在这儿送了性命?!史小翠见此情形,心里焦急异常,转过头来示意石清夫妇,他们心知要救这两位老人,非石破天不可。于是石清赶紧向儿子示意,让他上场救人。
石破天遵了父命,朝着白、云二老身前走去,对白自在道:"白爷爷,我要隔开你们,小心了。"说着双手一分,将白、云二人分开。知道分开两人之际,两人的掌力必然会冲向自己,早已运气于胸,已准备硬接了这两下,以免让白、云二老受伤。不料白、云两人的掌力,竟有天壤之别,白自在的掌力并不很大,而云岚石的掌力却是大得惊人!
石破天中此重掌,"嘿"的一声怪叫,口中溢血,倒退了几步,终于倒地。
四、华佗庄
石清夫妇惊呆了,见石破天倒地,闵柔早已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扶起石破天。不料那云岚石跟着上来,突然向闵柔攻出一掌!虽然没有及身,但那掌风却让闵柔呼吸不畅。
其后的变故,无一不是出人意料:云岚石向闵柔出掌之际,两道黑影一先一后破窗而入。云岚石正欲伸手点向石破天,但他自己却被人从背后点了穴道。白自在歪歪斜斜地退了几步,终于坐倒在地。史小翠、阿绣大声尖呼,双双赶上前去,将他扶起。闵柔将石破天抱回座位,云家兄弟呼喝声起,围住那两道影子打斗起来。忽听一人高声喝道:"住手!"
闵柔一看,大为惊奇,没想到那人竟然是摩天居士谢烟客!再看另一个人竟然是强行拦路的那个算命先生!他此时一个人独自对付云家四兄弟,毫无惧色,更没有丝毫的无赖之相。闵柔心想,这家伙原来竟是谢烟客一伙的,既然对天儿没有恶意,那又何必欺骗我们?
史小翠见丈夫只是虚弱脱力,并无大碍,也就放心了。这时见谢烟客一掌放在云岚石的头上,率先发怒:"好一个谢烟客!你要做什么?"谢烟客以掌变指,指着云岚石道:"要做什么,这就要问他了!"史小翠道:"这是什么意思?"云家四兄弟原本不认识这两个人,一听偷袭父亲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谢烟客,无不愤怒,再度大声呼喝起来,随时准备动手。无奈自己的父亲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时又不敢轻举妄动。
谢烟客看也不看云家兄弟,突然问石清道:"石庄主,小家伙现在怎样了?"石清知道"小家伙"当然是指石破天,回答道:"谢谢关怀!天儿伤势不轻,还没醒过来。"谢烟客朝石清点点头,对云岚石道:"云老儿,你的事我已知道了,这会儿却没工夫和你细说。我要带小家伙回摩天崖治伤疗毒,要你送我们上道,成不成?"云岚石怒道:"谢烟客,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偷袭暗算老夫,就是杀了老夫,也不会答应你!"谢烟客"哼"了一声,道:"我偷袭你,固然不错。你偷袭石破天这小家伙,又怎么说?"
他这样说,史小翠大吃一惊,云家兄弟更是怒发冲冠。只听云岚石冷笑道:"石少侠救我,我会偷袭他?你这话谁会相信?"石清不明真相,闵柔却想起云岚石推向自己的强烈掌风,只是不明白云老儿何以如此?是以也就没有插话。谢烟客对云岚石道:"好,‘雏鸟南飞,一伤二寒,必经贵堡,擒之不难’是什么意思?"闵柔看到云岚石脸色一变,但随即又转为苍白安定,说道:"什么意思?你胡说八道!"谢烟客冷笑一声,道:"我胡说八道?告诉你,你的后援不会来了。现下你说,是你送我们出去,还是让我们打出去?"云岚石道:"石少侠伤重,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谢烟客道:"你的伤药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说着,一把将云岚石提起,对石清道:"石庄主,闵女侠,带上小家伙,咱们走!"石清夫妇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决定。谢烟客急怒道:"怎么?你们信不过我?"手上一用力,云岚石疼得皱起眉头,嘴角出现血迹。云家兄弟愤怒欲狂,要冲过来,被那算命的给阻挡住了,又怕谢烟客对他父亲不利,气得咬牙切齿。史小翠道:"谢烟客,你要走就走,干嘛要抓云老儿?"谢烟客道:"我不拿着他,能平平稳稳地走出去?"史小翠道:"怎么不能?他又没有恶意。"谢烟客冷笑道:"他没有恶意?你问一问白老儿,内力还剩下几成?"史小翠道:"什么意思?"谢烟客道:"什么意思?你以为云老儿当真和白老儿一样,毫无保留?若云老儿当真体衰力竭,小家伙怎么会受重伤?"
他这一说,史小翠一想也是。白自在气息已定,恰好听到了谢烟客的话,回想当时情形,知道谢烟客说的不错,立即起身要走。石清夫妇当然也没有话说,闵柔抱起石破天,史小翠扶着白自在,让阿绣扶着石清,谢烟客提着云岚石,一同走出门去。谢烟客命云伯刚立即套上一驾马车,云伯刚当然拒绝。谢烟客道:"好,那我就带着云老儿招摇过市!"云伯刚想到要是谢烟客就这样提着父亲走出庄子,父亲一生颜面何在?只好从命。谢烟客让石清、石破天、阿绣三人上了自己的马车,闵柔赶车;让那白自在、史小翠、云岚石三人上了云家堡的车,他自己亲自赶车,那算命的人则为他们断后。
离开云家大院之际,谢烟客故意大声道:"你好好看着,一个时辰以内要是有一个人走出庄子,我就将云老儿杀了!"云伯刚怒道:"我们不跟着,我爹爹咋办?"谢烟客道:"你爹爹咋办,我自有安排。"云伯刚道:"我怎能信你?"谢烟客道:"信不信我,你也只好认命!再罗嗦,我立即将云老儿杀了!你信不信?"
那日石破天一家离开摩天崖以后,谢烟客越想越气,自己清高一世,笑傲江湖,没想到了晚年,却受如此奇耻大辱!石中玉那小子竟是如此卑鄙,太平帮却又如此猖狂嚣张,居然要硬逼着自己入帮,这不是当年那什么长乐帮米香主逼迫大悲老儿的故事重演?自己当年没有救助大悲,难道是一种报应?若不是石破天那小家伙来得及时,自己多半要活活地累死、气死!如此受辱而死,就是死了,也不能忍下这口气。既然没死,当然就更不能忍了。
谢烟客第二日就下了摩天崖。他所受的内伤本不太严重,经过石破天父子的内力救助,又休息了一日,差不多就好了。谢烟客的第一个目标,当然是要找到石中玉,无奈没有任何头绪。后来一想,石中玉是和太平帮的人在一起,找到了太平帮的人,就不难找到石中玉。进而又想,若无太平帮的人撑腰,谅石中玉那小子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上摩天崖一步!自己真正的仇家,其实该是太平帮,不然自己怎会受辱?可是,又到哪里去找太平帮呢?找石破天!石破天救了自己,坏了太平帮的大事,又有人知道石破天学了侠客岛上的功夫,太平帮如论如何都会找石破天的。自己只要找到了石破天,暗中跟着他们,就不怕找不到太平帮中人!主意打定,专找石破天。
石清一家离开摩天崖不久,似乎要回玄素庄,只往东南方向寻去就是。到了开封,很快就听到了石清一家的消息。魏万琛庄子上发生的那一幕,谢烟客看在眼中,见石破天眼睁睁地被魏万琛点了穴道,心中大骂呆鸟。后来石破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了魏万琛一个措手不及,终于夺门而出。谢烟客正准备追踪而去,转念一想,这魏万琛到底是个什么路数,也该查个清楚才是。于是依然趴在梁上不动,庄丁武士急于救治魏万琛,可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穴道,魏万琛说不忙给他解穴,到时候自己就会解开。吩咐庄中弟子赶紧去追石清一家,能追回来当然最好,不能追回来,也要知道他们的去向。又命弟子赶紧给云家堡飞鸽传书,弟子问怎么写?魏万琛说写上"雏鸟南飞,一伤两寒,必经贵堡,擒之不难"。弟子又问,若是石清一家没经过云家堡怎么办?魏万琛回答说那就通知章护法,让太平帮布下天罗地网,不怕姓石的小雏鸟飞上天去!
谢烟客一听"太平帮"三个字,禁不住跳下将屋中的几个人打倒,提起魏万琛就走。其时庄上弟子大多追踪石破天一家去了,剩下几个精锐又被打倒,所以谢烟客提着魏万琛出屋,并没有人阻拦。他艺高人胆大,也不出庄子,将魏万琛带到庄子东北角的一间小小柴房之中,细细审问。魏万琛认出了谢烟客,知道章护法带人邀此人加盟,最终却是铩羽而归,此人性格孤傲,既然不愿加盟,必然对太平帮恨之入骨,自己遇到了此人,说与不说都是一个死。若是不说,被这厮杀害,太平帮很快就会知道,不仅可以保全家小,而且还会替自己报仇。因而打定主意,任谢烟客怎样威胁利诱,点穴折骨,总是啥也不说。
谢烟客审问了一夜又一个白天,魏万琛总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自己对玄素庄主一家热情接待,不料石破天觊觎他的武功秘籍,偷施暗袭,将自己点倒。谢烟客听得心头火起,一掌将他打死,又趁黄昏之际,将他送回他自己的房中。想到他既然说到武功密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的房子搜查一遍。在庄子上没有找到秘籍,在城里的房子中终于找到了。深怕不能及时赶到云家堡,是以连夜驱马赶路。在柘城换马之际,遇到旧识朱一能。三言两语,就让这朱一能跟着自己前往云家堡。
赶到云家堡之后,发现石清一家还没有到。他便命朱一能在路口等候,给石清一家报讯,让他们最好是绕道而行。不料朱一能这人也怪,不相信石破天这个毛孩子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于是他扮演成算命的,拦路问卦,一定要试一试石破天的身手。谢烟客闻之哭笑不得,但事已至此,却也没有时间再说,只得与朱一能一起混入庄中,此时石破天一家已经到了。好在云家堡欢迎四方武士,庄丁对谢烟客两人的到来也不稀奇。来到门边,适逢云岚石正在与白自在比武,谢烟客说难得一见高人比武,观摩要紧,不必通报,庄丁也不疑,让他们自便了。知道云岚石得到了魏万琛的通报,一定会想办法擒拿石破天,却不知云岚石怎么个拿法?幸亏他始终盯着云岚石,终于在最危急的关头,及时制住了云岚石,救了石破天。
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谢烟客停住了马车,恰好朱一能也及时赶到,说云家堡子弟一个时辰之后才会派人前来迎回他们的老堡主。谢烟客心想此时救人要紧,也没有时间审问云岚石关于太平帮的消息,料想云岚石也不肯轻易出口。若要杀了他,只怕石清、闵柔看不惯,于是将云岚石提下车,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这一掌看似浑没着力,云岚石却连吐鲜血,闵柔远远望去,知道这云老儿的一身武功算是废了。又见谢烟客对那算命的耳语了几句,继续赶车前行。
到这时候,闵柔自然知道那算命人是奉了谢烟客之命前来阻拦自己,只不明白他为何要扮成算命的,搞得神秘兮兮。等到谢烟客赶上前面的马车,闵柔向谢烟客表达了谢意。谢烟客冷冷地回答说前几天他们救了他一次,现在他回报一次,公平合理,两不相欠,用不着谢。却又问石破天的伤势如何了,石清在车中答道,呼吸平稳了些,但仍在昏睡。闵柔心下感动,忙问谢烟客如何会知道那云岚石要害天儿。谢烟客说没什么,只是碰巧而已。又过了一会,闵柔才问那算命先生是谁?谢烟客说那是朱一能,闵柔心想此人外号叫做"千面郎君",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不如此装神弄鬼,那也就不是他了。
又一个岔路口,谢烟客赶车上前,带路向东。史小翠问道:"这可不是通向摩天崖的路啊?"谢烟客道:"谁说我们要去摩天崖?"史小翠问:"那是要到哪里?"谢烟客没有回答。闵柔忽然将车停住,道:"谢大侠救助之恩,万分感激!"谢烟客道:"怎么?"闵柔道:"谢大侠一定还有要事在身,不敢过多耽误时间,就此别过!"谢烟客脸上青气一闪,涩声道:"你信不过我?"闵柔道:"不敢!"忽听石破天用力说道:"娘,我们跟着谢伯伯!"原来车子刚停之时,石破天从昏睡中醒来,听见了闵柔和谢烟客的对话。
闵柔听儿子突然说话,又惊又喜,正好帮她解除了尴尬,忙向谢烟客道了对不住。谢烟客也不理她,将脸扭过去,眼角却有泪花闪现。
又行了半日,东绕西绕,最终绕上了一条八尺大道。史小翠突然问道:"谢先生,咱们这是到华佗庄去?"谢烟客仍是头也不回,只道:"不错!"闵柔夫妇听了,这才真的放下心来,知道华佗庄乃是当世神医华十八的庄子,谢烟客将他们带到此地,那当然是一片好心。闵柔心下歉然,再一次道歉,谢烟客只道:"废话!"
傍晚时分,终于到了华佗庄门口。只见庄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神医华十八的寿诞之期,已经热闹了三天。谢烟客念叨:"华老儿的寿诞之期?"脸上却露出尴尬之色,闵柔忙拿出两个金锭交给谢烟客。谢烟客原正为贺礼发愁,见闵柔如此,才松了一口气。也不言谢,只是朝她点点头,正要往里走,闵柔却道:"谢大侠,贺寿人多,天儿不便--"谢烟客道:"我自有道理。你们在此等着就是。"
闵柔和史小翠等人将车子停在一旁,然后到华府大门口等待。大门分一正两侧,十分宽阔,正门上有一块黑底金字匾额,上书"华佗故里"四个大字。正门之前是三级台阶,一边一座石鼓,足有一人高。两边侧门,却是直接用砖石铺成。只见大门洞开,两旁站着几个身穿新衣的庄丁。平日来庄中求医的不少,这几天贺客更多,是以庄丁见了史小翠等人在此等候,问她们是来贺寿还是来求医,要不要派人进去通报。史小翠谢了,闵柔摇头,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天色逐渐暗了,庄丁点上红色灯笼,又过了一会儿,才见谢烟客陪着一个中年人出来,说是华家总管,见过礼,命庄丁赶着马车绕过正门,沿着围墙朝后走。史小翠心想这华老儿架子不小,竟只派出管家出来迎接,且还不让从大门进去,不免有些不高兴。马车进了一道宽阔的耳门,又走了一段,再往南一拐,最后在一个小院子里停了下来。众人一起走进一个灯火明亮的小客厅。厅中有一个身穿吉服的黑须老者立起身来,满面笑容,抱拳问候:"白大侠,史女侠,石大侠,闵女侠,石少侠!谢先生嘱我不要声张,有失远迎,实在失礼!恕罪恕罪!"石清等人急忙还礼,道:"华神医说哪里话来?冒昧打扰,尚请原谅!"史小翠心下的气顿时消了,上前见礼。
谢烟客道:"华老儿不必客气,还是先看看他们的伤势要紧。"华十八道:"不错。"随即让大家坐了,分别看了白自在、石清、石破天一眼,先替白自在把了脉,道:"白大侠只是内力受损,力竭而已,不妨。"随即要看石清,石清道:"在下伤势无碍,请神医先看看小儿伤势。"华十八道:"不妨不妨,先看后看,都是一样。"还是要先替石清把脉,石清不好推辞,只好由他。华十八略看了看他的胸口,只是摸了摸,然后拿过他左手,凝神切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再换右手,一只手所用时刻比白自在要长得多,最后连眉头也皱了起来。半天才说道:"石大侠伤势不轻,但却无碍,只是要疗毒,却要费些时日!"
闵柔大吃一惊,颤声道:"老神医是说我师哥中了毒?"华十八道:"不错。"看了闵柔一眼,又道:"如果我老眼未花,闵女侠只怕也中了毒!"这一来,闵柔更觉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我可是好好的啊!"华十八道:"石大侠、闵女侠是否觉得内力与以前不同?"闵柔这才想起,自己在前几天动手时是有些力不从心,当时还以为是疲劳所致,也没有多想,难道真的是中了毒?可想来想去,没想到在哪里会中毒而不知道啊!
谢烟客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啊"的一声。华十八问谢先生想到了什么,谢烟客说起了那魏万琛写给云岚石的信中有"雏鸟南飞,一伤两寒"一句,"一伤"并不难解,这"两寒"却一直不知何意,会不会是说石庄主夫妇中了毒?闵柔想起在魏府做客喝酒,在魏庄饮茶等事,若那魏万琛早有预谋,要下毒自不是难事。心中疑惑,不禁形之于色。华十八问那魏万琛是不是开封城主?谢烟客说是,华十八点点头,也不说话,又给石破天把脉。
华十八把了把脉,再一次皱起了眉头,石清、闵柔的呼吸都止住了。只听华十八道:"奇怪!奇怪!奇也怪哉!"石清夫妇想要问他,却又不敢多话,心想若是自己中了毒,天儿自也难免。石清见华十八的眉头越皱越深,咬了咬牙道:"华前辈,怎样?有话......请直告我们......"
华十八抬头看着石清,说道:"你说什么?"石清道:"我是说他若是......若是无救......"华十八道:"无救?哪有此事?他的伤势不轻,但却并不难治,我是奇怪--"正说到这里,庄中突然鞭炮炸响,乐声齐鸣,锣鼓喧天,再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来,向华十八耳边说了几句,华十八摇摇头,那人似乎感到为难,接着又说。石清心想,既然是华十八的寿诞之期,寿星公总不能长时间丢下前来祝寿的客人不管。史小翠等人也都明白此理,对华十八做出"请自便"的手势,那中年人面露感激之色。华十八见是如此,也就不再坚持,向那中年人交待了几句,又向谢烟客说了几句,然后对大家抱拳为礼,大声说"恕罪恕罪",即匆匆退出。
那中年人接着替石破天把脉,也像华十八一样,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一刻过后,鞭炮声终于停了,众人的耳鼓尚在嗡嗡作响。谢烟客介绍说那中年人是神医华十八的传人、长子华素望。华素望与大家重新客套一番。闵柔关心石破天的伤势,华素望说道:"石公子的伤势很重,却并不碍事,像是中毒了,却又与石大侠夫妇完全不同。此刻一时也说不清楚,容后再向石大侠请教!"说罢转过头去,交待管家华旺下去取药箱、备酒饭。然后让石破天平躺在一张宽凳子上,揭开棉衣,迅速出指,在石破天的胸腹之间连点了三十几下,又拍了十几掌。石破天"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紫黑色的血。华素望即命闵柔将他的头部抬起,石破天又连着吐了几口血。石清知道石破天的性命算是保住了,这才真正地放了心。
不多久,那管家提了一个药箱回来,华素望从中取出两粒药丸,捏碎了放入石破天的口中,让他干咽下去,示意他就在那张凳子上休息。石清、闵柔见他动作麻利,大有神医风范,又见儿子石破天脸色好转,再一次深深道谢。华素望连声道:"不必,不必!石公子......"再次摸了摸石破天的脉,脸上又露出那种奇异的神色。接着分别拿药给白自在、石清服了,再给石清切脉,又替白自在推拿按摩,虽是忙得不亦乐乎,却是有条不紊。
华素望刚刚忙定,仆佣送上酒饭来,谢烟客、史小翠等人实在饿了,道谢过后,也就不客气地吃了起来。华十八又走了进来,说是终于应酬完毕,让客人饮酒看戏或玩牌开赌,自己却道了乏,回到了病人身边。首先看了看石破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石清夫妇又担心起来,问是否有碍。华十八似乎愣了一会儿,说道:"无碍无碍,石大侠请放心用饭。"
石清放下心来,问华神医为何摇头?华十八道:"这个......不瞒石大侠,老朽治了五十年的伤病,武林人物也不知见过多少。却没一个的内力有石小哥这么深厚的!另有一桩更怪之处,那就是石小哥的脉象也与常人大异,至阴至阳两相反,却又相互调济,这倒难住老朽了,不知那是什么缘故?"
石清立即想到这只怕与侠客岛的武功有关,却如何能说?迟疑道:"老前辈一代神医,你都不知,在下就......这个更......不知了--对啦,他自幼练功的法门就与人不同?"接着他将谢烟客教他如何先练阴脉,再练阳脉,而不教调济之事说了。华十八感到难以置信:若那么干,十回就死定了,还有命在?看了看谢烟客,谢烟客神情尴尬,点头道:"确有此事。"
华十八这才感叹:"原来如此!"又道:"还有一桩怪事,石庄主夫妇中毒明显,石公子明明也中了毒,却又丝毫无碍,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石清想到儿子曾经喝过丁不三的玄冰碧火酒,说了。华十八摇头道:"那玄冰碧火酒只能疗伤固本,却不能去毒,更不能防毒!"闵柔又想到儿子曾说起过曾与侠客岛使者张三、李四一起喝过酒、中过毒。华十八惊奇不已,问那是什么酒、什么毒?闵柔不知,问石破天,石破天也说不上来。华十八道:"必定是那个缘故,石公子年纪轻轻,经历如此不凡,实在想不到!"又说了一会儿话,庄中虽依然热闹,时辰却已不早,华十八说大家不宜过于劳累,吩咐管家华旺和该院的仆佣分别带着客人到自己的房间歇下。
第二天一早,华素望就过来探视各人的伤情病况,见大家状况平稳,放了心,就说今日午前大多数远道贺客都要离去,他父子几人都要送客,恐怕要到午后才能过来,请大家恕罪。白自在、石清等一一客套一番,道:"该当如此!"
午后不久,华十八、华素望父子果然来了。分别诊视一番过后,华十八说白自在、石破天一老一少的伤势不成问题,倒是石清夫妇中了毒,却一时查不出毒因何在。闵柔兀自难以相信自己也中了毒,谢烟客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说是从魏万琛的密室里搜出来的,上面写着一些医药的方子,不知道有没有用处?华十八接过,仔细翻阅,没找出什么来,直到最后一页,才眼睛一亮,道:"原来如此!"
闵柔问是何故,华十八将那小册子还给谢烟客,说那是一种寒毒,叫做"君子佳茗",是由尸毒加上熊耳山中的一种草药调制而成。下在茶中,无色无味,谁也分辨不出,饮过之后,也没啥反应,只是内力寒滞,十成只能发挥出六成。闵柔与石清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起在魏万琛庄子上正是在饮茶之后不久,突然被其庄丁点了穴道。当时还以为是对方偷袭得手,武艺高强,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哪里想到是中了毒?天儿也被点了穴道,想必也是如此,只是天儿中了毒之后,为何却又无事?
华十八想了想,道:"石公子当然也中了毒,但自己解开穴道之后,因他自身血液中早已含有另一种毒素,相互克制,也可以说是以毒攻毒,最后这‘君子佳茗’之毒当然就自动解了。"石清夫妇听了,自是好生欢喜。又问这"君子佳茗"之毒易不易解?华十八道:"本来是不易解的,现在却并不难办,素望,你是否明白?"华素望道:"爹爹的意思,是不是用石公子的血做引子?"华十八捻须微笑道:"不错!只要用贵公子的血,配以君臣佐使之药,就不难解,只是要费些时日而已。石大侠、闵女侠大可放心!"
晚饭之后,谢烟客见石破天已能够活动,说是自己有话要对他说,要石破天搬到他的房中歇宿。石破天这才得空问及谢烟客何以及时出现在云家堡中,谢烟客简要说了。打死魏万琛、搜出武功秘籍、废了云岚石武功、自己要找太平帮复仇等事,却略过不提。只是提醒石破天不要太过相信人,对任何人都要保持一份戒备。
石破天惊讶道:"任何人?"谢烟客道:"不错,任何人!包括我在内!"石破天不解道:"包括你?你怎么会害我?"谢烟客见他如此糊涂,烦道:"我怎么不会害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害你?"见石破天双目晶莹透彻,满脸无辜,显然莫名其妙,谢烟客心中一软,不由得露出怜惜之情。随即却又变成厉色:"你此刻不懂,我要你记住我的话!听到没有?"石破天郑重地点头答应了,眼中却还是茫然。谢烟客放低了声音,说道:"你可曾疑心过魏万琛、云岚石?"石破天摇摇头,谢烟客道:"结果怎样?他们都要害你,是也不是?"石破天点点头。谢烟客道:"这就是了,所以我说你谁也不能相信!"
石破天还是难以接受:"那这华老爷子一家也--"谢烟客道:"华老爷子自当例外,我与他有几十年的交情。"石破天文道:"什么人能信,什么人不能信?"谢烟客道:"这就要你自己去看了。"石破天问道:"我怎么看?"谢烟客一时无言作答,怒气又生,道:"怎么看?用眼睛看!用心看!经得多了,你就知道怎么看了。"
次日石破天醒来,早已不见了谢烟客的踪影,桌子上留了一张字条,写着:"我走了,记住我的话,后会有期。谢。"华十八笑道:"这老怪物还是那个臭脾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石破天道:"他不是打了招呼么?"华十八道:"他是给你打了招呼,可见少侠在那老怪物心中分量不同!"
当日华十八的另外两个儿子华素闻、华素问也先后过来,见了白自在、石清等人。史小翠心想,一个叫素闻、一个叫素问,听起来差不多,谁能分得清楚?华十八似乎知道她的疑惑,笑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他们几个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不料第四个孩子却是个女儿,不好再叫她‘素切’,只好另改了名字。"听他的口气,似乎没有第四个孩子叫做"华素切",似乎犹有遗憾。
史小翠等人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外面有人说道:"爹爹!你又在说女儿啥?"接着,一个美妇带着一个美貌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闵柔一看,却原来是曾在熊耳山见过又分手的华丽娘和她的女儿阿惠。大家都不陌生,华丽娘再次谢过白自在、石清的救命之恩。华十八不明就里,华丽娘便将当日在熊耳山中如何被人追杀,如何被救的实情说了。华十八道:"看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也不和爹爹说!救命恩人来了,也不早来感谢--"华丽娘看来是被父亲娇宠惯了,截住爹爹的话道:"爹爹你还说哪!我不说就罢了,你还要说我?我来给你做寿,可这些天你啥时候有空听我说话?家里来了贵客也不告诉我!我哪里知道救命恩人到了?要不是阿惠听说了,我到现在还是不知!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来感谢?"大家都笑了起来。
石破天重见华丽娘,想到她是梅妈妈的生前好友,不禁心中生出亲近之情。看了阿惠一眼,恰好阿惠也朝他看来,双目相投,阿惠慌忙躲过,脸上早已飞起红霞。
如此过了数日,三人的伤势都已明显好转。眼见腊月将尽,不几天就要过年了,白自在夫妇商量,该告辞了。将此意通知石清夫妇,闵柔也说不便在华家过年,于是一同向华十八表明此意。华十八哪里答应,说且不论谢烟客郑重托付,而白大侠、石大侠夫妇又都是难得一见的武林名人,就是普通的病人,伤势并未痊愈,毒性更没有彻底解除,岂有半途告别之理?白自在等人再三解释,华十八只是不依,说华家庄从没有一个未曾痊愈的病人离开,他们要走,岂不是要坏了华家庄的名声?大家在一起过年,热热闹闹,哪有要走的道理?他们不喜欢人多,想要清静修养,那也没关系,这个小院子平时绝不会有人进来。说到最后,白自在说打搅多时,实在过意不去,华十八道:"那有啥关系?再说,我还有事,想求几位帮忙。务请放心住下,再也不要说走的话!"
白自在听说华十八有事要请自己这些人帮忙,当然不好再坚持要走。石清问有何事需要帮手?华十八却笑而不答。
这日一早,石破天醒来,见到红日透窗,精神一振,却又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怔一怔神,才想起是在华佗庄中。昨天晚上开始放血给爹娘疗毒,不知道爹娘怎样了?正准备起床,专门服侍他的两个小丫头冰儿、雪儿闻声先后进来,一个送来洗脸水,另一个端来熬好的汤药,请石破天起身梳洗,然后将药喝了。石破天照办之后,运了一会儿气,只觉神清气爽,比昨日要舒坦得多了。走出房门,见石清、闵柔也都起了床,忙请了早安。一同来到小客厅中,闵柔见他脸色红润,知是内伤已愈,对华十八的医术称赞不已。
一家三人正说着话,华十八带着他的外孙女阿惠来了。客套一番过后,见阿惠穿着一身新衣,脸上冻得通红,闵柔问道:"阿惠,你没回家过年?"阿惠道:"我娘要我回家过年来着,我家不如这里热闹,闷也闷死了!我要留下,家公家婆也要我留下,我就留下了。"闵柔知道她所说的"家公家婆"当然是指华十八夫妇。只听华十八道:"这丫头和她的娘一样,喜欢热闹。"又道:"今天让她来,是要她带着石少侠四处走走。"石清问道:"天儿的伤还没有全好,走得吗?"华十八道:"如何走不得?除了断骨重续,都要多活动血脉才好。一般人想得差了,总以为伤了就不能动,其实越动越容易好,越不动反而越差。"
闵柔让儿子加了一件衣服,石破天方随阿惠出门。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向左而行。阿惠道:"石大哥,你这些天动也不动,闷不闷?"石破天笑笑,摇摇头道:"还好。"阿惠道:"你连这个院子门也不出,还不闷?还说还好?"阿惠又问石破天离开熊耳山之后去了哪里,又怎么受了伤?石破天将他的经历大致上说了一遍。阿惠听得惊心动魄,直拍胸口。
阿惠又问石破天还有什么奇闻,石破天突然想到闵大富的小酒店和他说的"鞭打牛车芦花返"的故事,阿惠道:"是‘鞭打芦花车牛返’吧?"石破天道:"正是!阿惠,你怎么也知道这个?"阿惠道:"我也听说过这个故事。《论语》中也写了,孔子听说了此事,说道:‘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母昆弟之言!’"石破天不大懂那是什么意思,阿惠对他一字一字地解释。
石破天由衷叹道:"郑小姐!你真可聪明!"阿惠道:"哟,石大哥,你可千万别叫我‘郑小姐’,怪臊人的!你看我像个小姐么?"石破天见她天真烂漫,心生好感,问道:"那我叫你什么?叫郑姑娘?"阿惠笑道:"‘郑姑娘’叫起来太生分了,我叫阿惠,你就直呼其名,叫我阿惠不就行了?"石破天见她如此诚恳,也就不再客气,道:"好!那我就叫你阿惠。阿惠,你怎么那么聪明,什么事都懂?"阿惠道:"那有什么?《论语》哪儿都有!人人都看过的。"石破天道:"我......我就没看过。我什么书也没看过。"不由语调低沉,夹杂着一丝自卑之感。阿惠心中一动,却也不动声色。
阿惠一路指点,哪里是大舅舅住的,哪里是二舅舅家,哪里是三舅舅的房子,她们娘儿俩平常回来住在哪里,哪里是专门给客人住的,哪里又是专门给病人住的,哪里是制药的,哪里是练功的,只见左一个院子,又一个院子,前一个院子,后一个院子,大院子里面又还套着小院子......石破天咂舌不已。
此刻又来到正厅旁的花厅之中,进了门,迎面是一幅古画,画着一个瘦削的壮年人。画上又有一块匾,上书"妙手回春",两旁有一副对联:
"悬壶济世通阴阳之变,持道救人具慈悲之心"
石破天早就听爹娘说过神医华佗的故事,对他救死扶伤的大德神技十分仰慕。得知画中之人就是神医华佗,不由得拜倒在地。阿惠见他如此,自是十分高兴,也随之拜了。
接着又转到一间大屋子,只见两侧摆满了书柜,石破天知道这是书房了。阿惠将两边书柜中的图书一一介绍,哪些是经书,哪些是史书,哪些是传奇,哪些是家谱,更多的当然还是医书、药谱,如数家珍。书房的正面,有许多字画,见石破天也感兴趣,也对他一一解说了,只对其中一幅《孤梅映雪图》不作介绍,石破天偏偏对这一幅画最是喜爱,问这又是哪一位丹青国手所绘?阿惠"咯咯"发笑,道:"不敢当,不敢当!"石破天惊奇道:"郑姑娘,这难道是你画的?"脸上犹自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阿惠红着脸道:"是我画的,家公把它当成宝贝,也挂在这里。行家看了,只怕要见笑!"
石破天赞叹道:"郑姑娘,你真是了不起!"阿惠笑道:"我有啥了不起?当得起石公子如此‘正姑娘、副姑娘’的夸奖?"石破天道:"郑姑娘,你不高兴?"阿惠道:"有人夸奖,怎能不高兴?不过,我实在不喜欢你叫我‘郑姑娘’!"石破天道:"啊,我忘记了,阿惠,叫你阿惠!"阿惠道:"这才对啦!"又说,"我对你说了吧,我的这点本事都是梅姨教的。梅姨虽不是你的妈妈,却把你养大,心里也对你好。说起来,我们也不是外人!"
阿惠说起梅芳姑,石破天心里一阵悸动,"妈妈"死了,当年母子相依为命的情形如何能够忘怀?阿惠看他一时无言,说道:"你要把我当成外人,那也由你。"石破天见她脸色由红变白,忙道:"我哪把你当成外人?郑姑--阿惠,我再也不叫你郑姑娘,只叫你‘阿惠’,好不好?"阿惠道:"好啊!你叫我‘郑姑--阿惠’,怎么不好?"说罢"咯咯"大笑,这一回轮到石破天满面通红。阿惠见此,怕他过分尴尬,止住笑,慢声道:"石大哥,梅姨当年真的没教过你认字、画画?"石破天道:"真的啊,那还有假?我一直以为妈妈不识字。"阿惠安慰道:"梅姨教了我写字、画画--"突然满面飞霞,继续说道:"我把梅姨教我的,都教给你,好不好?"石破天大喜道:"那太好了!阿惠,那可真要谢谢你!"
自这一天开始,阿惠一有空就来教石破天写字、画画。石清夫妇知道儿子喜欢写字,然而出山之后就再也没机会练习,如今有阿惠姑娘陪他练习此道,自然高兴。如此,石破天和阿惠就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
转眼之间,已到了腊月二十八日,除了白自在夫妇带着阿绣,石清夫妇带着石破天,再无其他的病人或客人,但华家在外行医、采药、学艺、公干的后辈全都回到家中团聚,一时车马不断,人声鼎沸。
这一日华家大宴,热闹不必细说。宴后不久,待众人坐定,华十八笑容满面,说他有事要与众位贵客商量。白自在、石清等均不知何故,只听那华十八对自己的儿孙道:"你们不都想见一见武林高人么?这几位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白自在、石清见他这样说,忙起身自谦,连称:"不敢当!不敢当!说什么顶尖高手!华老爷子折杀我等了!"
华十八哈哈大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白老爷子、石大侠又何必太谦?我这些儿孙,没一个不好武的。七个孙子中,有三个甚至只练武不学医。嫌我的这点武功不够他们学,一个到少林寺学了几年,一个到武当山学了几年,还有一个到泰山派门下学了几年。今日难得各位到此,若不请你们指点几招,他们回头肯定要说我了。哈哈!"
石清道:"这个如何敢当?令孙公子都是名门高弟,石某这点功夫,说是当世高人,岂不要让人笑话?!"华十八大笑道:"‘威德先生’白老爷子、玄素庄主石大侠都不敢说是高人,那天下还有谁敢称高人?"
白自在见对方点到自己,不得不说:"华老爷子大约不知道,在下已经将‘威德先生’的外号改为‘雪山老叟’了!"华十八闻之,感到非常奇怪,忙问其故,白自在道:"那是因为我临到老来,才真正懂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句话的道理啊!不说别的,就是石老弟的这个儿子,石破天这个小家伙,就是长江后浪催前浪哪!"众人听他如此说话,无不大感惊奇,史小翠心想,这死老头子自从侠客岛回来之后,可真是变了!石清、闵柔忙道:"不敢!不敢!白老爷子太谦虚了,这么说不是要折杀小孩子家么?"
华十八点头道:"白老爷子说这话,就是高人的见识!只不过,白老爷子,你说的山外的山、天外的天,我们凡人可是难得一见哪!"白自在笑道:"神医自称凡人,那我们这些人又是什么?"华十八道:"好哇!我说我是凡人,你说我是神医;你说你是山里的山,在我眼中,你就是当世高人了!老爷子放心。我这三个孙子虽是从名师学艺,却都未正式拜师。都是我当年去给人看病,几位师父答应随意指点的。"华十八这样一说,白自在、石清等人就再也不好说什么了。再说,就不是在争高人低人,而是事关疗伤看病的"诊金"。见众客人无话可说,华十八道:"我不虚套,白老爷子、石庄主也就不必再客气了。玉星、玉明、玉亮,你们三人还不快些拜见这几位高人?"
华玉星、华玉明、华玉亮三人一齐出来向白自在、石清等人拜见了。对石破天也抱拳做礼,石破天忙还礼。见那华玉星身材甚高,约摸二十三、四岁年纪;华玉明矮而壮实,也有二十二、三岁的样子;华玉亮则又高又壮硕,且神情颇为傲慢,口中虽说"请多多指点",表情却像是随时想要称称石破天这位被人夸赞得没边了的"高手"斤两。三人的步态神情,显是习武多年,颇有成就。
白自在道:"如此也就不客气了,请几位小哥练一套功夫瞧瞧。"华十八道:"诸位答应了,好好好!小可先行谢过!这里伸展不开,请到后面的练武厅中去吧。请!"说着带人穿过前厅、中院,进演武厅。演武厅也是五大开间。里面四周摆满了架子,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华家以医药传家,没想到家中的练武厅也如此宽阔,比寻常练武人家的场子显然要豪华气派得多。
华十八请众人坐定,看华氏三少练武。华家丁仆早知庄中来了众多高人,听说他们要指点华家三个少爷的武功,不少练武的青年都跟了进来。华十八等人也不阻止,想来这些人都是同宗子弟。
华玉星向白自在、石清等人抱拳一礼,立于场中,道:"我练一套少林罗汉拳,请各位前辈指点。"
白自在道:"公子请!"心知他这是在少林寺学来的功夫。罗汉拳虽非绝世武功,但年轻人要想学会却也不是那么容易。那少林拳分为长拳、大擒拿手、金刚伏虎拳、大金刚降魔拳、罗汉拳、般若掌等不同的等级。罗汉拳乃是其中的第五个等级,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是练不成的。它不但要以长拳、擒拿手、伏虎拳、降魔拳等四级为基础,而且还要摹仿五百罗汉身法、拳脚,其变化之繁、之难、之多,在拳法之中极为少见。
华玉星双手合十,忽地右腿微曲,似要跪倒,却出左拳,翻右掌,双腿齐飞,又侧身转体,双目瞪大,左右拳交替四击。白自在叫道:"好一招‘金刚怒目’!"只见华玉星闪、展、腾、挪、曲、伸、进、退,在场中翻翻滚滚,不断变化。华府上下,见玉星公子的武功如此出众,都喝起彩来。石破天也不时地为他叫好。一刻时辰过后,华玉星以一招"迦叶微笑"收式,只见他脸不红气不喘,虽长得高瘦,却是内力不弱。收式过后,又朝白自在、石清等人抱拳道:"请诸位前辈指点!"
白自在抚着白须,看着华玉星,一时无语。众人早已叫起好来,华十八手一扬,演武厅内又是一片静寂。大家都盯着白自在,只听他慢慢地道:"华公子的拳法是没得说的,老朽实在开了眼界。小哥的内力也自不弱,只是......只是小哥的内力怕不是从少林寺学的吧?"
华玉星道:"白前辈好眼力!我的内力是爷爷教的,后来又跟一位师父学的。"白自在道:"这就是了。武功的妙境,须得内力与招式相配合。光有内力没有好的招式,固是不成;光有招式而没有相应的内力相配合,那更是不行。小哥的内力不弱,招式也好,只是内力与招式的路数颇为不同,是以真要与人相斗,就不能做到天衣无缝,攻守自如。"
华玉星道:"这个......"原来少林寺的规矩,除了武僧及俗家弟子之外,一律不许传其内力。想要学其内力,就要正式拜师,成为少林派弟子。华玉星对华家的招牌颇为看重,对少林派功夫固是想学,但要拜师学艺却颇犹豫。他的师父也看出了这一点,是以只指点他的招式套路,对他的内力却不加指点,后来发现他的内力另有一路,而且不弱,就更加不问不教了。华玉星也不在意。听白自在说起,似懂非懂,脸上露出了将信将疑的神色。
白自在见他如此,道:"你不信?那好,老朽陪着你过几招试试。"说着挽起长衫,等着华玉星来攻。华玉星一怔,朝华十八看去。华十八道:"白老前辈指点你的武功,还不赶快出招?"华玉星这才重新站住,将一套罗汉拳向白自在使出。白自在连让了两招,到第三招上,说了一声"看拳",往华玉星左肩的空隙处一按,华玉星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白自在也没怎么使劲,只道:"你的招式是攻守兼备,但明眼人一看还是知道这一招是有其式而无其力,因而就是一个大大的破绽。"见华玉星犹有不信,又道:"再来。"
华玉星接受了教训,攻得更加沉稳,一连三十余招,白自在都没有将他打倒,不禁越打越得意,罗汉拳源源不断地变招使出。白自在见他兀自不觉,只得将他的双腕麻穴点了,一掌按在他的胸口,华玉星这才停招,冷汗淋漓。
白自在道:"请公子将长衫脱下来抖一抖。"华玉星不明所以,依言行事,将长衫脱下,抖了几抖,几抖之后,目瞪口呆。原来那长衫中抖出了数十片布片,纷纷如蝴蝶般从长衫中飞了出来。他细一看,左胸、右腹、两肩、两肘、背脊、两胁以及正胸口处都是破洞,或为一掌,或为几指形状,甚是恐怖。华玉星这才知道倘若白自在是他的敌人,他早已伤了四五回又死过四五回了。一共十处破洞,表明对方至少有十招可以制住自己,而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华玉星这才甘心拜倒在地,向白自在三叩道:"请白老爷子指点!"
华十八惊叹道:"俗言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此言真是丝毫也不差的。我们都以为玉星这孩子的武功已经很了不起,谁知道竟然还有如此之大的破绽。如今看来......如今看来......"他要白自在等人"指点"他几位孙子的武功,固然是真心诚意,但也有叫众人见识见识他华家子弟的武艺之意。不料自己认为的高超,在真正的高人眼里却成了儿戏,心中自是有些沮丧。
白自在道:"小哥儿请起!华老爷子也不可妄自菲薄,小公子的武艺在年轻人里也可以算是十分不错的了。我这可不是客气话。"华十八道:"你还说不是客气话,玉星这孩子在你的手上走不过三招。"白自在道:"不是老朽夸口,能在老朽手上走上一二招的就已经是不错的了,现如今的年轻人有多少高手?"
华十八道:"这位石少侠便是一位吧?"白自在道:"他?他当然又当别论,就连老朽也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哩。嗯,不光是老朽,当今之世,能与他对敌的人我还没见过。"他这一说,众人都是大吃一惊:"那他不就成了武功天下第一了?"白自在道:"我没这么说。不过,真要这么说也不为过。"这样一来,众人更是瞠目结舌。看石破天那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哪一点能看出是武功天下第一的样子?
石清夫妇听白自在如此夸奖石破天,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紧张。儿子练成了侠客岛的武功,如何面对武林的嫉妒和追问,一直是他们的一桩心事。经过魏万琛、云岚石等人的陷害,就更不愿意让人知晓石破天的武功秘密。石清立起身来,说道:"白老爷子捧杀天儿了!如何当得?这是白老爷子对天儿的爱惜,诸位千万不可当真!"
华玉星道:"请石......石少侠指点一二!"石破天见华玉星到了他的面前,慌忙道:"我?我不成的!华......华公子太客气了!你的那一套少林拳法,我连见也没见过。我不懂这个,不懂这个......"一边说一边后退,直至撞上了一把椅子。众人哄然大笑。见石破天如此,有人以为这少年没有见过世面,有的以为这少年只是浪得虚名。
白自在道:"这样吧,老朽这几天陪着小公子切磋一套拳法。"华玉星连忙答谢。白自在道:"你可不必谢我,你爷爷替我治伤,我这是交诊金哪。"众人大笑。
华十八道:"明儿,你也来练一套功夫,请几位高人指点指点。"华玉明应声而出。他练的是一套武当派的"两仪剑法",共六十四招,每一招又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加起来共是五百一十二式。两仪剑法,是从太极生两仪的道理而来,剑分阴阳,每一招都有攻有守,一阴一阳,一守一攻,异常严密。华玉明将一套"两仪剑法"使得极熟,十分好看,使完之后,自己也颇得意,要听白自在等人有何话说。
谁知这次白自在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石清。石清点点头道:"这一套武当剑法果然高明,华公子练成这样,当真是难能可贵!"华十八道:"石庄主是剑术名家,你也不必与小孩子们客气,望多多指教。"石清道:"指教万万不敢!华公子的这一套剑法是极好的,只是......华公子似乎对山东的八仙剑、陕西的无极剑、郑州的郑家剑法都有所涉猎。"
华玉明道:"不错。怎么?石庄主看出来了!我是想把诸家剑法揉合到一处,自成一家......"石清道:"博采百家,取长补短,能够融于一体,卓然独立,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学武之人无不梦想如此。华公子这样,那是有志气。不过......"
华十八知道后面才是至关重要的话,忙道:"石庄主有话不妨直言,小孩子练得不对之处,万望指点出来。"石清道:"好吧,石某妄言了。那各家剑法多是经几代人千锤百炼而来,每一招每一式,自有它的道理。学剑之人倘若仅是学了招式,而不明白那剑式的道理。真正打斗起来就吃亏了。比如刚才华公子的第三招是左挡右击,这很有道理。下一招再来左掌右剑,那就有些多余了。试想对手或被你的那一招击退,或被逼得变招,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不会站在原地不动,让你再攻一招。这时你或用八仙剑的‘仙姑奉酒’,或用武当剑的原招,都是可行的。可是,你却用了一招无极剑的变招,那就多余了。"
华玉明道:"可是我的师父们并没有说......"
石清道:"师父们没有说,那或许有其它的道理。在剑术上却应该随机应变,而又万变不离其宗。所谓随机应变,那是依据不同的对手,不同的武功而变化;所谓万变不离其宗,那是要讲究技击之道。"石清一边说一边比划,石破天听得津津有味,华玉明却总以为他练的招式没有错。石清见他仍不大明白,只得说道:"我们就来试一试看。"
华玉明正好也是跃跃欲试,提剑要上,石清道:"不必。"见他仍不明白,道:"你第一招过后,我攻你左胁,你当如何?"华玉明道:"我左挡右击。"石清道:"我虚步右跌,再攻你下盘,那便如何?"华玉明道:"这......"忽然明白了石清刚才的意思,道:"我一招‘仙姑奉酒’。"
石清道:"这就对啦!我再攻一招‘阴阳扇’,你又如何?"
华玉明道:"你也会‘两仪剑法’?"那一招"阴阳扇"不仅是两仪剑法中的一招,而且正是对付"仙姑奉酒"的妙招。华玉明是以惊奇:"那......我......我用一招......一招‘激浊扬清’行不行?"
石破天听他们口头斗招,只听名称不见招式,不禁茫然。石清与华玉明一路"斗"将下去,共说了六十余招,到最后一招,恰好正是那两仪剑法的"两仪归太极"的收招。其他人也看不见招数,只是莫名其妙。
华玉明满头大汗,似明白了什么重大诀窍,又似还不敢相信。立在当地,抬头闭目,将石清刚才所"逼"出的招式一一回忆一遍,发觉正是"两仪剑法"的六十四招基本招式,师父当时也是要自己用心练的。自己学了八仙剑等剑法之后,想改造一下剑路,将一套剑法练得精美无比,不想今日又给石清逼了回去。若与石清真的动手,那是非如此不可了。想通了此节,即"扑通"一声拜倒在地,道:"华玉明感谢石大侠的教诲!"石清忙将他拉起:"不必客气!不必客气!玉明公子天资过人,令人佩服!"
石破天忽道:"爹爹,那一招‘仙姑奉酒’是如何练法?"众人听石破天这位大高手竟不知"仙姑奉酒"这一寻常的招式,无不大奇。石清要了两柄剑,一支递给石破天,一支留为己用,随手比划了一招"仙姑奉酒"的招式。石破天见了,道:"爹爹,倘若我不用这一招,而是这么着呢?"说着比划了一招,众人见是一招"两仪剑法"中的"阴阳双环",姿式却很笨拙。
那华玉明见了,顿时心生轻视之意。
石清又比划了一招,石破天再比划一招,如此三招一过,场中变成了石清教石破天学剑,旁观之人无不窃笑。石破天的剑式比华玉明刚才所练的不知要笨拙多少倍。华玉明正自得意,忽见石清的招式大变,竟要全神贯注。再看石破天,每一招都很笨拙,却是攻其必救,将"两仪剑法"的妙处,运用到了一个全然没有想到的新境界。
正要仔细再看石破天的剑路,他的六弟华玉亮却不耐烦了。爷爷请这些人来"指点"华家子弟,可不是让他们在这里设场子给自己的孩子发蒙的。看石破天刚才的剑法,分明是初学乍练,那白老儿却说什么天下无敌!这些人虽然名头不小,居然也这样自吹自擂,如同走江湖的靠嘴皮子骗吃骗喝。也不招呼,走入场中高声道:"我也练一套武功,请高人指教!"
石破天、石清忙收招退下。华玉明暗叫可惜,正要阻止六弟,却见他一招"盘古开天"使了出来,那是六弟最得意的一套"泰山十八盘掌法"的第一招。
石破天退至旁边,还在与石清口斗。待到他逼得石清不得不使用同一招式,忽听旁观之人齐声喝彩,向场中看去,只见那华玉亮一招"玉皇极顶",双脚一蹬,地上的砖块碎成粉末。石破天见他的掌法如此刚猛,也不禁为之喝了一声彩。
此时华玉亮已收了招,向石破天道:"请这位武功高绝的石少侠指教!"石破天双手乱摇,道:"我......我只看了一招,那是很好的。对不住......前边的招式我没有看到。"
华玉亮怒道:"在下的这套庄稼把式,不入石少侠的法眼么?"
石破天道:"不是,不是!华公子误会了,我......我刚才是在学那位华公子的剑法,一时忘了看拳,实在对不住得很。那位华公子是你的兄弟是不是?"
华玉亮干笑一声道:"不错,那位华公子是我的五哥,先前那位是我的三哥。怎么?我五哥的剑法不好,你还要学它做什么?"
石破天道:"不是,不是。那一套剑法是很好的,很好的,只是......"
华玉亮道:"只是我五哥没有练好是不是?"
华十八道:"亮儿!无得无礼!"石清等人见这华玉亮如此气傲,想是自己没好好看他练武,得罪了他。闵柔想:"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那一套‘泰山十八盘’虽是泰山派的高招,但江湖中见过的人也不在少数。从他刚才所练的,也没见他如何高明。"想到此,对华玉亮道:"六公子,我来陪你切磋切磋,成不成?"
谁知华玉亮竟傲然道:"我不和妇人斗拳。"说得闵柔满脸通红,心中着实气愤。自己走江湖几十年,还没有人敢如此小瞧了自己。她不想同他一般见识,只道:"哦?原来如此。"即退了回去。
石破天不明白华玉亮为何竟然对自己的娘也这般不客气,难道自己没看拳,娘也有罪过?心中暗道:"这华六公子好生无礼。"
华玉亮道:"石少侠,在下想请你指点几招!"虽说是请人指点,面部却无表情,一招"盘古开天",右掌径直朝石破天拦腰砍来,刚猛异常,石破天慌忙躲过。华玉亮又是一招"泰山勒石",掌风所及,将石破天的长衫下摆撕去一条。石破天再一次躲过。
华十八、华素望等人连声呼喝,华玉亮只是不听,像是与石破天有不共戴天之仇,要与他拼命一般。一连十七招,向石破天攻过来。石破天只是躲闪,并不还招。庄中青年子弟见石破天如此狼狈,以为石破天毫无还手之力,纷纷喝彩、怪叫。有的说:"这就是绝顶武功高手?"有的说:"你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天下躲功第一!"又有人道:"他躲得这么难看,怎能称为高手?依我看,该叫做难看第一!"
石清、闵柔知石破天的功夫决然无碍,旁人的议论听入耳中,也不生气,反而惊觉,心想:"天儿这‘天下第一’的名头若是真的传了出去,那还了得?白老爷子只不过开了个玩笑,说天儿的武功高过自己,就惹青年人如此不满。看来这名头越大,果真越是招人嫉恨。"
阿惠见石破天在她表哥的掌下只是逃,还道他是不愿开罪她的亲戚,芳心暗喜,喊道:"石公子,你--"她的那个"你"字还没说完,只见华玉亮旋身而起,双足一前一后,双拳一左一右,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拳风腿影,正是"泰山十八盘"中最后的、也是最厉害的一招"玉皇极顶"。想叫表哥不可如此也来不及了,只吓得屏住了气。
华十八待要上前阻止,却哪里来得及?以为石破天这下可要糟糕,不料却见石破天不退反进,一只手捏住华玉亮的右腕,人到了他的背后,一掌击向他的背!华玉亮顿时飞了起来,向大门口扑去。
华玉星、华玉明以及旁观的七八个庄中青年弟子一齐扑向石破天,原以为可以从他手中救出华玉亮,不料华玉亮早已被他击飞。一气之下,十来个人或拳或掌,或剑或刀一齐从不同的方位向石破天打去。石破天处于十面伏击之中,眼见难以避过,不料人影一晃,石破天竟自人丛中钻出,接住了华玉亮。并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
众人都惊得呆了。
白自在忍不住道:"六公子,石破天的功夫怎样?"
华十八道:"亮儿,还不快谢过石少侠相救之恩?"
华玉亮道:"谁要他扶?我站得住!"
华十八道:"扶?你不知道,刚才石公子救了你三次?"
众人听华十八如此说,非但华玉亮摸不着头脑,连华玉星、华玉明等人也不明白,石破天如何竟救了华玉亮三次。
华十八道:"素问,你看清了么?"
华素问道:"刚才亮子那一招‘玉皇极顶’,若不是石公子一掌将他击出,他的内力落空就要自伤。"
华十八道:"嗯,这是一次,还有呢?"
华素望道:"亮儿身体失衡,若强行立定,势必血气逆转,经络也要受伤。"
华十八道:"不错,还有呢?"
华素望道:"还有?我......我没看清。"
华十八道:"石公子,石少侠,请将那柄飞刀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石破天道:"是。"忙将袖中一柄四寸来长的小飞刀摊在掌上,递到华素闻的面前。华素闻脸上一红,原来那是他见石破天追向爱子华玉亮,急忙将怀中飞刀飞射出去,本是射向石破天,不料石破天跑到华玉亮的前边去了。眼见那一柄飞刀要钉在华玉亮的背股之间,又不知怎地竟到了石破天的袖中。
华十八道:"你们这回知道山外有山了?唉!武艺固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也就罢了。连一点眼光都没有,那就真正无药可救!俗话说旁观者清,你们这些旁观者看清了什么?"一席话说得华家后辈一齐低下头来,有些惭愧,更有些糊涂。
只华玉亮仍然傲立,道:"这次不算。我还要请教。"
华十八道:"你--"想要阻止,又想年青人还有些本事没显出来,心里肯定不服气,让他见识见识也好。平常这几个孙子不喜医,专练武,学了功夫,就自以为了不起。平常武林中人大多看在华佗庄的份上,或真或假地夸奖他们几句,他们就难免更加自满,乃至目中无人,老六玉亮犹甚。这一回倒要让他见识见识山外之山,天外之天。便道:"你还有一套剑法想要叫石少侠指教是不是?"
石破天忙道:"不敢,我的剑法不好。"
华玉亮听他如此说,心道:"你也只过是内力好、轻功好,说到拳法、剑法,终究不是我的对手。"便道:"无妨,我们只是比试比试,又不要人性命。"
石破天只是不肯。越是这样,华玉亮就越觉得他是看不起自己,越觉得自己刚才败得糊涂冤枉,也就越来气。看那石破天,怎么看怎么不是,越看越不顺眼。不知者以为他是生那"天下武功第一"的气,那可是想得太简单了。原来这华玉亮生得一表人材,武功又是在众兄弟中最高的,自幼与表妹阿惠青梅竹马,从来以为阿惠非他莫属。不料这次从外面回来,家中却出现了一个石破天,似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阿惠几乎完全被他迷住了。听说在熊耳山中他们就认识了,来到华家庄之后,他们两人不是出双入对,就是眉来眼去,早已令华玉亮妒火焚心,难以自已。越是这样,就越是注意阿惠的一举一动,见她但凡得空,总要去找石破天,当然更是郁闷难消。他见了石破天学"两仪剑法",对他的"泰山十八盘"则是只避不对,认定他的拳、剑不行。而石破天越是心虚,不敢出手,华玉亮就越要逼他出手,让他丢丑。见石破天始终不愿意出手,便道:"你也不用心虚,在我家里,我还能当真把你杀了?"
华玉亮这话刚一出口,华十八、华素闻、阿惠等人便一齐喝斥。石清、闵柔也颇为生气,白自在气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看在华十八的面子上,早就要将这狂妄无知的小子教训一顿了。史小翠也忍不住,对石破天说道:"天儿,华六公子当真要你与他比试比试,再推辞也不好。你就用‘金乌刀法’与他较量一下,看婆婆教你的刀法比泰山剑法如何?"
石破天道:"是。可我没有刀。"
众人听他的口气是答应要比试了,有人忙递过一把刀给他。华玉亮见他要与自己比试,也就不再说什么。石破天接过刀,摆了一个姿式,道:"华公子请!"华玉亮也不客气,踏上一步,举剑便向石破天心窝刺来。石清等人看了这一招,俱想:"这小子怎可如此狂妄?"华玉明叫道:"六弟不可!"话音未落,石破天一招"梅雪逢夏",将华玉亮的剑拦中击断。
华玉亮呆了一呆,道:"我们是比招式,又不是比蛮力。"说着,又换了一把剑,继续攻上。三招一过,又被石破天击断了。
闵柔道:"天儿过来。"石破天走过去,闵柔向他耳语了半天,石破天不断点头。华玉亮又换了一把剑,见石破天仍在听闵柔的耳语,有些不耐烦了,道:"临阵学招,太晚了。"
闵柔看了华玉亮一眼,说了几句,这才住口,将石破天推向场中。石破天走过去将刀还给那位递刀之人,道:"我空手接华公子几招。"
华玉亮眼睛瞪得滚圆,像是听错了似的,道:"你?空手?接我的剑招?"
石破天道:"是,我试一试。"
华玉亮道:"那我伤了你怎么办?"
石破天道:"不妨。"闵柔道:"华公子尽管放心,在你家里受伤,还怕没人治么?"华玉亮道:"那好吧!这可是你说的。"说着一招泰山派的"松风剑法"使将出来。石破天不再闪避,竟以"泰山十八盘"的掌法接住。
华玉亮一怔,"刷刷刷"连续三剑,石破天一招"云友三现",招招都是用手抓剑。华玉亮心头火起,将一套"松风剑法"狂风骤雨似的攻将出来,石破天仍是以泰山掌法迎击。泰山掌对泰山剑,攻防双方,居然配合得严丝合缝。众人无不称奇,随即大声喝彩。
华玉亮大展威势,运剑如风,将这一套剑法使出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却仍是奈对手不何。逐渐加速之下,心中也不多想,只将自己练熟了的招式接连不断地向石破天攻将过来,石破天仍是悠闲地以守代攻。旁观之人的喝彩声越来越高,直冲屋瓦。突然间静了下来,原来石破天双手合住了华玉亮的剑。
石破天道:"这一套剑法果然妙极!"
华玉亮听石破天夸奖讲自己的剑法,忽然一惊,这才想到石破天拿住自己剑的这一招,正是"松风剑法"中的一招"风动松静"。如此一想,不禁冷汗直冒,但见到石破天由衷地称赞自己的剑法,又不禁疑感:"这小子真有这么好的功夫?还是碰了巧?"
石破天双手放开,退了三步。华玉亮道:"石......石公子学过泰山掌法?"石破天道:"没有。我是刚刚看华公子使的,只是我学得不像。"华玉亮的心里一惊:"这小子能有这么厉害?"却又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道:"石公子的现学功夫果然了得!在下还想领教石公子自己的剑术。"
石破天也不客气,道:"这样吧,请刚才的几位一齐攻我,我再试一下剑法与刀法。"说罢要了一柄剑、一把刀。众人听他要华玉星等青年高手一齐上,都有些迟疑。又见他左手持刀,右手持剑,不知他要耍什么把戏?
正迟疑间,白自在道:"大伙一齐上呵,迟疑什么?"众人听他如此说,华玉星、华玉明、华玉亮等人便团团地将石破天围住。华玉星、华玉明心里俱想:"是全力攻?还是做做样子?"
石破天道:"我这回不用内力,先让诸位攻我,请!"左手一招"开门揖盗",右手一招"苍松迎客",白自在、史小翠看了均是又喜又惊。只见他将雪山剑法与金乌刀法配合使用,居然严丝合缝。别说众人攻不进去,就是他的人影也看不见。只见一团剑光在场中翻滚,耀人眼花。忽而这边,忽而那边,剑光滚向哪一边,哪一边的人都得后退。
华玉星、华玉明、华玉亮三人各攻出一招,结果华玉星的袖管被削去了一片,华玉明的剑险些拿捏不住,像要脱手而出,华玉亮的剑尖斜斜的竟朝着自己的咽喉而来。三人只得各退一步,围而不攻。其余几人抢攻了两招,一位的剑被打脱手,一位的剑却将旁边人的剑拦腰击断。
只听白自在叹道:"唉!雪山派的掌门人,应该叫这个小家伙来做才是!"
阿绣道:"那可不行。他已是‘金乌派’的掌门大弟子了。"史小翠拍了阿绣一下,笑骂道:"鬼丫头乱说什么?"
华十八眼见石破天的剑术如此高明,心中暗叹,却也为他由衷地欢喜。石清、闵柔见石破天将雪山剑法、金乌刀法运用得如此之妙,显然对刀法、剑法的至道已经贯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闵柔笑道:"师哥,下一回叫天儿将上清观剑法与梅家剑法一齐使,不知情形怎样?"石清道:"那怎么成?快看!"
只见石破天将雪山剑法、金乌刀法使到七十招,忽然将刀、剑一齐抛向空中,众人一证之际,石破天穿花蝴蝶一般将围住他的人的手中兵刃一齐打落在地,又接住刀、剑,摆了一个收式之后,也将刀、剑一齐抛掷于地,抱拳道:"献丑!献丑!"
华玉星等人大为惭愧,却又不能不佩服。阿惠拍手而笑,刚要说话,忽然舌头一伸,做了一个鬼脸。华玉亮脸色涨得通红,哽声道:"石......石公子......果然好......好功夫。"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华十八知道这个孙子今日受到了教训,却又怕他一时想不开,使了一个眼色,华素闻跟了出去。
华十八道:"石少侠果然好功夫!了不起,了不起!尤其是最后一招,更是匪夷所思,却不知道那是什么功夫?"原来石破天的最后一招,不知不觉地用上了"侠客行"中的武功。石清赶紧道:"小儿胡闹,当不得真。各位请多多包涵!"华玉星、华玉明齐声道:"哪里,石公子武功比我们高明得太多太多,我们是真心的拜服!"华十八道:"这回你们知道了吧?我常说天外有天,你们只道是说说而已,根本不想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下可亲眼见识了吧?"
白自在道:"我说的不错吧?这一下我都服了。天儿,你这小家伙何时偷学了雪山派武功,竟把雪山派功夫练得这样高明?老实说来!"众人知道白老爷子是说笑,不禁一齐大笑起来。白自在笑得最是无忌,最是响亮。
场中凶险戾气顿时消弭干净。
当日晚间,华十八到石清等人的住处,代他孙子华玉亮向闵柔、石破天赔礼道歉。闵柔当时的确生气,甚至生出要走的念头,后来石破天将那无礼小子好好地教训了一顿,气也就消了一小半,见华十八如此客气周到,居然代孙子赔礼,剩下的那一点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客气一番之后,华十八又替白自在、石清、闵柔、石破天等人分别把脉,白自在差不多已经痊愈,石清的伤也好了,只是他和闵柔两人身上的毒性还未去尽。而石破天不但内伤已经痊愈,内力似乎还有增强,不由得更加佩服,对石破天再三加以赞叹。
这一年腊月只有二十九天,第二天就是除夕。白自在、石清两家就在华家过年。石破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热闹喜庆气氛。大家喜气洋洋,他也乐在其中。大年初一向长辈磕头拜年,每个长辈都给他一个红包。白自在夫妇、石清夫妇等自也准备了红包,给了前来拜年的华玉星、华玉明等人,只有华玉亮始终没有露面。
新年之后,华家子弟外出拜年,来华家拜年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石清等人不再参加华家亲友宴会,由庄丁仆妇单独给他们送饭。阿惠无事,也不陪客,更不外出,成天教石破天识字作画。华玉星、华玉明兄弟得空,则来找白自在、石清学习武功。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白自在、石破天的伤势早已痊愈,石清夫妇虽余毒未尽,却也大致上好得差不多了。
这日早起,白自在、石清两对夫妇正在商量告别之事,华十八却带着华素望、阿惠等来到小院的客厅,对白自在等人道:"诸位来到敝庄,一直没有出去走走,素望今日特意来邀请诸位进城一游,看看戏,看看灯,不知诸位有雅兴否?"
阿惠十分兴奋,看着石破天,石破天、阿绣也很高兴,跃跃欲试,但又不敢先行表态,眼巴巴地等着大人的决定。石清、白自在知道华素望早已自立门户,在城里行医,只有过年过节才回到华佗庄来。今日专程而来,实在盛情难却。又见年轻人兴致勃勃,也都欣然答应了。吃过早饭,便朝县城进发。
州城在华佗庄的西北,总共也不过四五里路。华十八命庄丁赶来十几辆马车,请大家统统上车。白自在、石清等人都说还不如走走,也可以活动活动筋骨,马车就让几个姑娘和老太太坐了吧,阿惠等人哪里愿坐慢腾腾的马车?早已和石破天、阿绣等年轻人开步走了。华十八等也不在意,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州城进发。这一队红男绿女、老翁少年,一路上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如此大户人家举家出游,早已引得大路上人人瞩目,无形中成了一道节日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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